第115章 瀛州

冀北之地,河流縱橫,水脈發達,滹沱河作為其中一條主幹水脈,在軍事、經濟上具有極大的價值。原本的歷史上,自後晉起,經漢、周,直至趙宋,在這條水脈流域內,契丹與中國之間發生了太多的戰爭。

滹沱河源於代地,南流折返,切穿太行,歸於河北。地處河北腹地,而每有戰事,契丹鐵騎卻總能飲馬此河。

縱觀澶淵之盟前二十多年的宋遼戰爭,能夠很直觀地發現,除了兩次北伐,基本都是遼軍在自家國境內作戰。即便是兩次北伐,失敗之後,在遼軍進行“反攻倒算”的時候,也是長驅直入,直下冀中。敵騎突入腹地,如入無人之境,而宋軍毫無辦法,只能被動挨打。

而所建的河北三關(瓦橋關、益津關、淤口關),形同虛設,相比於在軍事上防禦遏制遼軍,貌似作為一個界關劃定國界起到的作用更大一些。幽燕失於敵手,沒有燕山關隘的阻隔,南國的北境邊防壓力之大可想而知。

失去了幽燕屏障的中原,在面對北侮之時將如何被動,契丹與晉之間的戰爭已經明明白白地展現出來了。不過,即便晉國被滅了,中原河北軍民的感觸仍舊不夠深刻,在大部分人看來,契丹滅晉是皇帝昏聵、庸臣當權而致國家疲弱,非戰之罪。

在沒有體驗到幾十年不變的屈辱,那種被人騎在頭上拉屎,被遼軍鐵蹄將脊梁踩彎,被肆意打草谷、掠財貨的無奈與辛酸。在屈辱與苦痛還沒有痛徹心扉之前,中原河北士民還沒有患上“恐遼症”,並不能想象得到“燕雲十六州”幾個字究竟有多沉重。

不過眼下,在瀛州,郭榮似乎察覺到了。他仿佛明白了劉承祐為何會一反常態,一意孤行,甚至不惜一切地去賭一把。

他奉劉承祐之命,到瀛州勞軍視察。耳聽總歸不如眼見,郭榮自然是個很有戰略眼光的人,順著滹沱河下遊向東北巡視,縱觀這一路的平原坦途,郭榮的眉頭皺得深沉。

據何福進所說,這一路坦途,可直達白溝、拒馬河一帶,而那裏距離幽州也不過百裏。敵南下易,我北上南,親自走了一遭後,這是郭榮最深的體會。

水岸邊,設有幾座烽火台,這是何福進到任後,親自都建的,物力不足,人力孱弱,時間不夠,只向北三十裏修了四座。不求其他,只求倘有敵騎來襲,能及時得到警訊,提早反應。

在最北邊的一座烽火台前,駐馬岸邊,奔流向北的水流,郭榮突發感慨:“這滹沱河水,當真如其名,呼嘯滂沱,端是洶湧!”

陽光下的滹沱河水,閃著粼粼波光,湍急異常,一浪一浪打在灘塗,如同一頭猛獸一般,仿欲噬人。郭榮的心境似乎受其影響,嚴肅的面龐上,很有些顧慮之情。

瀛州防禦使何福進此時在旁作陪,老將灰發白須,猶能上得馬,拉得弓,一身甲具,坐於馬背,按劍直身。聞得郭榮感慨,隨口附和了一句:“此水本就以急流聞名!”

眉頭皺起,郭榮神情間的憂慮色更重了:“瀛州都如此,而況於深州。以此水眼下的兇惡程度,堪憂啊!”

滹沱水出山之後,流經真定向東,過深州,在饒陽一帶有一次分流,一道南向入大河北流,一道北向走瀛州河間。以此河水性湍悍,而沿途土疏善崩之故,沿河下遊壅決無常,常有水患,以深州最為嚴重,這是出了名的。故分流後,到河間附近,水勢仍舊如此湍急,郭榮下意識地便擔心起深州的情況。

這等事,何福進顯然沒有太多感觸,看了郭榮一眼,說道:“水流之患,終是小患,胡虜鐵騎,才是大患!”

不由看了何福進一眼,雖然對他這話並不認同,郭榮卻也沒有辯駁的意思。以如今的國情,天下安定尚屬奢求,哪有閑情關注水患,遑論治理。況且,縱使有心,又哪有力?

收起心思,郭榮指著北面,問:“任丘是什麽情況?”

瀛、莫二州,同屬“燕雲十六州”,割遼期間都在遼南京道轄下。瀛州西接深州,東連滄州,北邊就是莫州。而任丘則是莫州的州治,距離河間城並不算遠,只得六十來裏,是近在眼前的鄰居,兩城之間沒什麽阻礙。

何福進上任瀛州,奪取了河間,卻未繼續向北。此時聞問,向郭榮說道:“復奪河間後,莫州曾有遼將率兵南來,為我擊退。據察,敵驅民南下後,任丘城中尚有數百奚騎,時時南下襲擾,彼輩戰力雖不如契丹族兵,卻也不甚其煩!”

指著側後方的烽火台:“為了建這幾座烽火台,瀛州付出了上百名士卒的傷亡,百姓的死傷則更多了!”

何福進話得很平靜,郭榮卻能聽出其背後的不容易,望著老將,鄭重地行了個禮:“老將軍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