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虒亭

潞州,虒亭,劉承祐所率龍棲軍屯駐於此,已有數日。當日大兵南來,紮營立寨,引得潞州震動,爾後,便再無任何靜,看起來,像是裹足不前,劉承祐的打算,似乎有些意味難明。

虒亭南親潞、澤,北揖並、汾,扼潞城北部咽喉要道。鎮是千年古鎮,映蘊三晉文明,土地肥沃,資源充足,一向富庶。

龍棲軍紮營於鎮外,占據了周邊的要隘,擺著防守的姿態。在劉承祐的嚴令下,無一兵一卒敢擅入鎮中,只是做到了秋毫無犯,卻已是難得。

幾日的時間下來,屯駐在鎮外的大軍始終無越矩的行為,這讓鎮中的百姓漸漸放松的戒心。當然,縱使有戒心,也無卵用……

難得見到如此軍紀嚴明的軍隊,虒亭鎮中的百姓,在幾名耆老、鎮望的帶領下,真正地來了一次簞食壺漿,以犒王師。東西雖然不多,卻也是鎮中百姓的一份心意,劉承祐親自代麾下將士接受了,分撥諸營。

到如今,再聽到鎮外每日準時傳出的殺氣騰騰的操練聲,鎮中百姓也不再驚懼不安。同時他們也知道了,外邊的軍隊是奉天子之命的正義之師,南下是為了討伐欺淩蹂躪中國百姓的契丹胡寇。

虒亭鎮原本的鎮將,前番借耶律德光的“括錢令”,於虒亭鎮中大肆行括錢之舉,掠奪鎮民財貨,以肥自身。

事實上,在契丹的“括錢令”下,掠奪百姓財產的,並不只是契丹軍隊、官員。同時,契丹的軍隊更擅長打草谷,這可比“括借”來得輕松,來得快多了。各州縣,有不少地方官吏、軍將、甚至匪寇,借機侵吞民財,反正黑鍋全甩給契丹人就是了。

耶律德光派出的括錢使,能於州城聚斂,卻甚少能影響到地方。從這一方面來講,契丹人除了他們本身所犯罪孽之外,還是替那些借機斂財的人背了鍋的……

遠的地方劉承祐顧及不到,但近在眼前的地方惡蠹,直接施以懲戒。將那鎮將抓起來,歷數其罪,昭示全鎮,按罪斬殺,其後抄其府邸,取其家資以為軍費。

劉承祐此舉,既賺了一次眼球,又收了一波人心,還獲了一場利。當然,那虒亭鎮將的下場,顯得有些委屈,畢竟不是一個人如他那般做,比他更過分的有的是。

但是,該他倒黴,正巧撞到劉承祐手上。

一道頗為破敗的古亭面前,幾道人影站在其側,默然而立。劉承祐當其中,目光平靜地注視著眼前的殘垣亭角。

虒亭的由來,要追溯到春秋時期,當時地名虎亭,大夫羊舌赤到此地為官,以“羊入虎口”的忌諱,尋適處築亭以鎮虎,並更名為“虒亭”。

據本鎮人說,眼前的殘亭便是當年羊舌赤所築之亭。對此說法,劉承祐並不相信,這幾日他在鎮子內外周邊逛了幾圈,勘查地勢,連虒祁宮這樣大型建築的遺址都沒見著,他不覺得一座小小的古亭能留存下來。

“古亭鎮猛虎,不過如今的虒亭,可鎮不住我河東虎師!”過了一會兒,劉承祐說了句,淡淡的語氣中透著點自信。

“殿下說得是,如今我軍將士,恰如出籠之猛虎,嗷嗷直叫,渴望建立功業……”張彥威在旁,當即附和說。

劉承祐瞥了眼身邊的張彥威,其人看起來又發福了些,沉吟幾許,悠悠問道:“可我怎麽覺得,士心有些浮躁呢?”

“這……”張彥威臉上閃過一陣尷尬。

這個時候,郭榮主動說話了:“殿下屯駐虒亭,已歷六日,不進,不退,嚴厲勒束眾軍,沉心刮練新卒。底下將士不明白殿下之意,自然難耐。”

劉承祐上前幾步,坐到殘亭之間,看著郭榮。幾日下來,與其也漸漸熟了,郭榮的話比起最初,也多了些,劉承祐找他談論政軍的頻率。

同時,劉承祐發現,郭榮雖然沉穩篤重,實則有點小悶騷,在涉及到其感興趣的話題之時,談興很足。

“這才幾日?便生厭心,何談百煉之軍。”劉承祐平靜地說:“龍棲軍,尚欠磨礪!”

“殿下,史弘肇已經攻破代州,斬王暉,奪城凱旋。官家也率師歸晉陽,唯有我軍南下,進度緩慢,只恐為他人小瞧啊!”看著劉承祐那張平漠如常的臉,張彥威忍不住提醒。

頓了一下,語氣中帶著惱怒,繼續說:“那史弘肇向官家請命,欲替代您,為先鋒南進啊!”

劉知遠“東進救駕”那場戲,終於演完了,晉帝石重貴,當然是不可能救回來了。劉知遠所率之軍,連太行都沒出。在壽陽的時候,劉知遠很是“失望”地收到了,石重貴一家早被契丹人解送北去……

而壽陽,在晉陽之東不過百公裏。不過,劉知遠東進倒也不僅僅是一次武裝巡行,他很是輕松地將活動在太原府邊緣的那支契丹軍給擊滅了,順便重新奪回土門(井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