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荊南來使

白文珂歸來之後,與王峻差不多的說辭,又給晉陽日漸洶湧的輿情增添了幾分刺激。而這一回,不止是求上進的官員們了,不少庶民百姓,也加入了對“契丹暴政”的聲討之中。

而北平王府,仍舊平靜如常,高墻厚壁,似乎將外界的呼聲全數隔絕了一般。但在暗處,晉陽的局勢從來就沒有脫離劉知遠的控制,來自河東內外的各種消息,不斷地傳至其書案上。

對這一切,劉承祐也是洞若觀火,頭腦異常清晰。他這幾日,也沒有太多的動作,除了日常巡檢龍棲軍外,很安分。

相比之下,他那大哥劉承訓則不然,以世子的身份代替劉知遠接見臣僚,安撫勉勵,又時時出入那些勸進官僚組織的宴會,發表一些暗示性的言論。總之,自那夜中城橋談話之後,劉承訓表現得很是積極。

紛紛擾擾中,仲春之月的這上旬,時間過得異常慢。但是,不管底下人如何焦急無奈,北平王劉知遠始終穩如泰山。等他再度現身於臣僚面前,已又過去了幾日。為了接見,來自荊南節度使、南平王高從誨的使者。

荊南高氏的名聲雖然不好,但人家畢竟攜禮千裏迢迢前來拜會,劉知遠自不會不近人情,親自於廳堂接見,還找了劉家兄弟與幾名僚屬作陪。

南平國,在“五代十國”之列,在諸國之中,這彈丸小國的名氣一向不小,“無賴君主”的名聲可是廣為流傳。

在南方諸國中,也以此國與中原的聯系最為緊密,畢竟地處要沖,是溝通中原與諸國的一條重要通衢紐帶。以往中原有事,也是他們反應最快。

畢竟只占據著荊南這方寸之地,兵力薄弱,國力不振,地理位置卻又十分重要,在諸國的夾縫之間求生存,由不得他們不敏感。此次耶律德光滅晉,中原易主這麽大的事情,以高家一向以來“跪舔”的存身處世之道,自然會有所反應。

不過遣使到太原來謁拜,卻還是難免讓人感到訝異。

高從誨的使者,是名青年人,形容挺正,眉色間透著點機巧,大概是底氣不足的原因,身形顯得十分卑屈。劉知遠正堂一坐,便直接拜倒行了個大禮:“下臣高遠,拜見北平王殿下!”

這番低微的姿態,更讓劉知遠意外,揮了揮手,輕笑道:“來使請起,孤可當不得你如此大禮!”

“北平王威德兼弘,令世人敬仰,自是當得臣下一拜!”硬是又拜了拜,這使者高遠方才起身。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審視著這使者,劉知遠很是直接地問道:“你且直言吧,南平王派你到河東來,有何目的?”

高遠那樣子明顯是還想再說幾句吹捧話的,但面對強勢的劉知遠,卻也不敢啰嗦,拱手抱拳,恭謹答道:“今北寇竊據中原,社稷無主,生民無計。亟需英雄,戡禍亂,定山河。南平王縱觀天下,只有北平王您威德遠著,當世英主。還請大王登極,禦臨天下,南平王願在荊南俯首以待……”

聽其言,劉知遠雙瞳中劃過一道亮色,隨即露出了點似笑非笑的表情,玩味地審量著他:“據聞,南平王早遣人攜重禮去汴梁向契丹主進貢,不知使汴者,在契丹主面前,又是怎樣的一番說辭?”

“這……”面對劉知遠輕描淡寫般的質問,高遠氣息一滯,但很快收起臉上那一絲尷尬,繼續保持著卑躬的姿態解釋道:“契丹勢大,南平王使之,不過是虛與委蛇,順便探其底細。一旦大王起兵,南平王必以臣屬,率荊南之卒,北上共逐胡寇……”

也許只是同姓高,也許就是高家人,此人嘴裏道出這套說辭,當真是臉不紅氣不喘的。然而觀其眉色,仍舊能夠感受到其緊張,那眼巴巴望著劉知遠,等待回應的表情,卻是顯得有些可憐。

劉知遠沉吟了下來,認真思量了一會兒,虎目微張,凝視著來使:“南平王的心意孤明白了,你回去告訴他,只要荊南之軍北上,孤必定於河東起兵響應,共擊契丹。孤為中原方伯,護持江山,救國救民,乃職責本分。至於帝位,卻是不敢有非分之想。異日,南平王若能兵入汴梁,拯溺天下,建號稱尊,孤亦願奉之!”

萬萬沒想到,劉知遠竟然給出這樣的回答。出兵北上與契丹人作對,高從誨可沒那個底氣與膽子,至於皇帝寶座,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更是想都不敢多想的。

高遠可身負高從誨“使命”而來的,哪裏願意帶著這樣的回復歸去,還欲開口勸說一番,劉知遠卻不給他機會,一擺手:“來使一路辛苦了,暫於館驛歇息吧,回荊南後記得帶上孤的問候。楊押衙,你親自安排一下!”

“是!”楊邠立刻起身應道。

在劉知遠的強勢下,高遠有些不情願地被請下去招待了。等其退下後,劉知遠遍掃在場諸人,蔑笑道:“這高賴子,慣會左右逢源,這首鼠兩端的毛病,恐怕是改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