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舊情債(第2/4頁)

幾個守衛弟子按照吩咐將屍體擡進了漣波殿,便紛紛退下了。

眾人走後,江月白卻根本沒有擡眼去看那具古怪的屍體。

只面不改色地坐回了桌後,繼續翻看方才看到一半的書籍。

沒過片刻,殿外忽然又有了響動——

“閣主,有人求見!”

江月白還未答話,殿門處的兩個侍從率先替他答了話:“不見了。今日閣主事務繁忙,什麽人都不見了。”

他們沒說假話,近幾月縹緲閣處理的麻煩事比過去幾十年全加起來都多——剛送來一個血肉模糊的怪物屍體,現在又有人找上門了。

縹緲高閣不入世,多年來山中弟子只在世外靜心修道。今逢戰亂,才破例收了許多流亡百姓。

但有不少人假扮流民渾水摸魚,想要趁機拜入門中,他們這幾日見得多了。

“可是......”來通報的弟子略有為難。

“若又是有關戰事流民,去找山下弟子幫忙。”女侍抱劍懷裏,走上前了幾步。

“但是......”通報弟子仍舊沒離開。

“弟子們解決不了,便去找幾位長老操持。”玄衣男侍打斷了他的話。

“不是流民百姓。”通報弟子提高了聲音,稍有焦急,“是、是......”

“倒是往下說啊!”兩侍從也跟著焦急。

“那個少年說,他是、他是......”通傳弟子支支吾吾,臉都漲紅了,“他說他是——”

“是閣主的兒子!”

兩個侍從一起瞪大了眼:“什麽?!”

......

“你叫什麽名字。”

古怪的屍體暫時被搬到了一旁,因為又來了更古怪的。

漣波殿內的侍從們神色各異,數道目光都匯集在這個少年身上。

“江小圓。”少年站姿挺拔,回答得字正腔圓。

侍從們的神色更加詭異了。

首先,閣主在縹緲閣隱居避世,為了悟回以前的劍法,靜心修道,已經有很多年不問俗事、更不問情|事、更更不近女色,絕對不可能有兒子。

其次,閣主不姓江。

前幾日來找閣主的那些居心叵測的人,還都情真意切地說一些想要拜師的話。今日這個連情真意切的拜師用語都省了,直接說“我是你兒子!”

未免有些,太不走心了。

他們都等著閣主發話讓這少年離開,可半晌什麽也沒等到——

閣主目光停在少年臉上,一言不發,似乎在沉思。

江月白的確在沉思。

沉思了片刻,他又問了第二個問題:“你今年多大了。”

這回少年沒有答得字正腔圓,而是皺眉垂目,糾結了一會兒,才又擡頭:“這要看怎麽算啦,要是按我的時間算,我今年十一歲,要是按你們的時間算,我該是有快一千歲了哦!”

......太離譜了!

——滿殿侍從皆自心底發出了感慨。

這年頭人心不古,謊話都編得這麽假了嗎。

一千歲還來這裏找爹?找孫子怕都化成白骨了。

來拜師之前能不能先了解一下常識?想要有千年壽命起碼要有個元嬰以上修為吧?一個小屁孩就敢隨便用“千年”這個詞,當真是讓人啼笑皆非。

玄衣男侍上前就要把這滿口胡話的小兒帶走,卻被制止了——

“空山,你與凝露先出去。”

空山與凝露是縹緲閣主的兩位近侍,向來跟隨左右,此刻聞言皆怔。

“我有話單獨問這少年。”江月白說。

“是......”兩個侍從對視一眼,退離了漣波殿。

殿門一關,殿內只余二人。

江月白起身走近少年,微微俯身,細細端詳了一遍這少年的面容。

看了片刻,他心道:糟糕,好像確實與自己有些許神似。

“你姓江?”江月白問。

“是啊。”江小圓點頭。

江月白心內又道了幾聲不妙。

旁人不知他曾經姓名,但他自己知道。

江,月,白。

這三個字是他最初的名字,也是唯一的真名。

但這三個字太耀眼,反倒成了負擔。千百年來他換了不少身份,也改過不少姓名。

永生無盡,有時也是一種麻煩。

天劫舊事距今已有千年,過往種種皆已模糊不堪。

天門之戰他早就毫無印象,只記得兩個字,“忘塵”。

這是來自天道的詛咒,天道卻言:忘卻前塵不是懲罰,而是相贈。

之後想來,他很認同。

光陰漫長,若記得點點滴滴,倒是折磨。

突破天門枷鎖,三重仙境無相無形,不在九天雲霄上,而是無處不在。

來去自由,再無拘束。

他不想做高處不勝寒的仙人、也不想再做什麽背負誤解的拯救者,他做過逍遙散客、也做過紅塵凡人,這次選了避世而居,只想悟回從前所修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