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瘡疤(第2/2頁)

病房和走廊常年冷光,不分白天黑夜。

看護期間,賀之昭望著走廊上那台電話,用磕絆的英語問護士自己能不能打電話,護士看他黃種人長相,也怕他在走廊胡亂奔跑,每次都用極為迅速的語速和不耐煩的神色驅趕。

賀之昭不停出入在那台電話周圍,終於在一天淩晨,一個亞裔長相的護士趁早上六點交接班的時候把他叫到自己身邊,不忍道:

“看你兩天了。你是不是想打個電話?”她掏出自己的手機,直板的,九個數字按鍵,“給你打一個。但電話費很貴,你要長話短說,好嗎?”

接通的電話的人不是許添誼,是許添寶。

這份好意的程度也有限,打到一半,這位年輕的護士在旁邊禮貌地提醒該到此為止了。

所以,那句生日快樂,也沒有人帶到。

護士接過手機時,還是好奇問了句:“接電話的人不是他?”

“嗯。”因為時間太早也沒休息好,接完電話,賀之昭感到後知後覺的困頓,他說,“是他弟弟。我以後再找機會吧。”

不該對陌生人說,但也沒別的人可以說,他嘆口氣,感嘆:“他好像和自己親生父親一起生活了。 我有點擔心,這父親明明不好。”

“是誰,你的朋友麽?”

“嗯,最好的朋友。”想了想,補充,“也是唯一的吧。”

後來事情得到轉機,遇見來就餐的貴人,他們有了住處,賀之昭也能讀上書。再後來姜連清又勇敢地選擇了結婚。

這次漂泊多舛的人生終於落到了地上。奔向幸福,奔向書裏寫的那種,物質可靠、情感和睦的最完美的幸福。

其中太多次,賀之昭都嘗試往那串號碼打電話,再也沒接通過。

某一日撥打,號碼成了空號。

也記得消失杳無蹤跡的親屬們,因為他們衣錦還鄉的消息又全部浮出水面。

賀之昭通過舅舅一家聯系上於敏。借出差名義回到中國,那日他在金融中心的會議室開完會,下午乘車到這小區。

當年的新樓盤,現在已經老舊了,地段沒能成為區域發展重點,周邊建設零零碎碎,傳聞的地鐵和高架都沒建成,也不是電梯房,沒能乘上東風,房價算周圍漲得最慢的。

走進房子,到處是歲月的痕跡。兩間房,一間主臥,許添寶帶賀之昭去自己的次臥看了看,房間貼滿樂隊海報,地上靠著把吉他,屋子不大但物質豐富,風格的排他性太強。

哪裏都完全沒有第四人存在的痕跡。

賀之昭說得很慢,多少年的話攢在一起,堪稱滔滔不絕。

“我從來沒放棄過。”他說,“一直很想你。”

他的手支在許添誼身體兩側,有種忠誠護得很好的感覺,但想給許添誼擦眼淚,許添誼緊繃著臉,自己很快先行抹掉了。

賀之昭想起許添誼之前說的。“從來不認識叫賀之昭的人。”

他終於清楚意識到這意味什麽。他們中間的誤會太深,錯過的時日也太多,兩小無猜時候埋下的刺,錯過情竇初開,錯過風華正茂,即便本心純潔無瑕,現在要解釋清楚,要繼往開來,那瘡疤也早就風幹了,永遠留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