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再見賀之昭(上)(第2/2頁)

因為沒有得到應和,彬彬總變得不耐煩:“就算不說別的,就說你的工作。想想也知道,像他這樣的男人,鉆石王老五,私生活不知道會有多混亂,亂七八糟玩多少女人!你要是跟著他,做他的秘書,本領沒學到多少,辛苦是一定的。想想就知道,假設五個女人都找你,你該怎麽辦?”

陳彬彬滔滔不絕,似乎說這段話的本意並不是想借此說服許添誼,而只是一種泄憤一樣的詆毀。

真是這樣嗎?

許添誼始終沒有說話。

然而得知新上任的總裁是賀之昭後,他更一廂情願地確信自己會被光明地找了理由裁掉,或是被陰險地調崗到偏遠地區,比如調到墨西哥或者越南的工廠,再經過激烈或復雜的職場鬥爭後,無奈地選擇引咎辭職。大環境很差,被裁就很容易找不到合適的工作,找不到就會出現空窗期,有空窗期就會無錢可賺。這與他攢出一套房的人生目標完全相悖。

至於被裁或調崗的原因,也簡單——許添誼想,應該沒人會放一個看著厭煩的人時刻陪伴在身邊吧。這結論很容易能推得而出。

但陳彬彬的描述讓他覺得很陌生。

周圍沒有人的時候,他無數次像偷窺狂打開公眾號發布的文章,先放大那張背景是槍灰色的個人照。放大到極致,背景再無更多訊息,只能一個個五官琢磨過去,看久了夢裏都能拼出人臉。再一遍遍讀那兩行寡淡的簡介資訊。

賀之昭。

年輕、英俊、笑容內斂,精英履歷,前途光明。

很難相信這樣的人會私生活混亂,有幾個女朋友都不知道。

當然,也很難相信這樣的人會絕情到吝嗇給好朋友一個越洋電話。

想至此,許添誼有些生氣。但他已闡釋不清自己憤怒的由來。

下班,坐公交車,車燈如瀑,流利地滑過龐大的車廂。

這樣看著窗外的遊移景色,總能讓許添誼想到剛上初中時為數不多的回家經歷。開始成為住宿生後,隔幾周的周五放學,他總是熬到天很黑了,晚到不能再拖再不情不願動身。

也像這樣,背著書包坐在位子上,看窗外,想自己的心事。

時光的隧道互通有無,這一刻好像終於有勇氣面對自己內心最真實的想法。

——一個你這輩子都沒想過能再見到的人,現在即將成為你的直屬上司。

許添誼驚異於時間的流逝,和兩人如今迥異的身份地位。

因為總是過得不算很好,他堅信每做出一個選擇,都會導致人生走向一個新的岔口。他這輩子做了很多現在看上去很壞的選擇,比如選擇為了當時的男友和家裏決然地出櫃,從此近乎斷絕關系,比如選擇早點賺錢,放棄了保研的機會,又或者,選擇這種人生。

壞的人生是錯誤的積累,正如他,就在承受一系列選擇失誤的後果。

許添誼早過了相信通過個人努力就可以逆天改命的年紀。他更願相信從賀之昭去加拿大後杳無音訊開始,他們的人生就走上了完全不同的旅程。涇渭分明,好比有些人生來就是做總裁,有些人就是總裁的秘書。

同樣,有些人生來是為了體會幸福,而他是剩下的、不重要的陪跑。因為聞到過幸福的味道,所以想喝那個味道的湯,但永遠都沒有喝到,湯鹹了,湯淡了,湯甚至餿了。

問題不在湯,而是做湯的人。

因為沒有嘗過真正的湯的味道,只能依葫蘆畫瓢,像個糟糕的煉金術士對著自己的坩堝不斷滿頭大汗地嘗試,然後產出一鍋又一鍋面目全非,相去甚遠的東西。

那麽,第二次拒絕陳彬彬,選擇放棄升職加薪的機會,留在這裏。是錯誤的選擇嗎?

再次見面是命運的選擇嗎?

許添誼當然不知道答案。

車外閃爍的燈光婉轉走過面頰,這一刻是忘記故事,只記得生命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