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再見童年(第2/3頁)

大人們常擠在水英阿婆住的門房間開夜會。小孩是不準參加的,因此許添誼只知道許建鋒會去,去了回來會和於敏商量,但不知道具體又說些什麽。當然,無論哪種抉擇和方案,最後落地,不過是走和不走的區別。

這一年的2月29日是周日。許建鋒去朋友家打麻將,於敏帶著許添寶上興趣班。上午邏輯課,下午鋼琴課和詩詞課。晚上才回。

家裏沒有人,許添誼一直等待,宛如等待神諭,或奇跡。

等到黃昏時分,他坐在座機前,把最近的未接來電看了遍,確認仍舊沒有奇怪陌生的一串數字,然後獨自出了門。這次他記得帶鑰匙,也帶錢。

因為節省,他沒坐公交,而是徒步走了半個多小時,跑進一家寫“紅寶石”三個字的點心店。

許添誼擠在人群中,極盡奢侈地要了兩塊奶油小方。存的錢零零散散,在收銀台放下像天女散花。兩塊糕點一同工整地碼在透明盒子裏,奶油標志,紅櫻桃垂涎。

他結完賬,掀開蓋子,坐在馬路牙子上,用塑料的小勺子大口挖著吃。吃的囫圇,覺得奶油極香甜,蛋糕極松軟。

喜歡這個的另有其人,但那人沒吃到是他罪有應得。

吃了一塊半,許添誼咀嚼的速度明顯放緩了,他奇怪蛋糕怎麽有股酸澀的味道。他邊看著車來車往,邊吃掉剩下的,滄桑到像活了半輩子。

天已經徹底黑了,有落幕之意。四年一次啊,時間間隔太長,普通人根本察覺不了這多出的一天。大家都忘了,也可能半是故意的。反正原本生活就忐忑,生日也沒什麽重要的。

三月初,那空出來的房子住進了姜連清舅舅一家。原本由大外婆做主,把這房子給了姜連清和她兒子住,他們就有怨言。現在姜連清出國了,和他們沒關系了,房子怎麽樣都歸他們了,接下來可能還要拆了,有錢拿,這才舒服少許。

看到門外的不速之客,舅舅說:“我怎麽知道他們倆的聯系方式?我們連他們去哪裏了,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不要再來煩我們了。”

許添誼窘迫地下樓往家跑。他原本就是自尊心很重的人,這下又被硬生生敲掉一小塊。

在郵局承擔大部分寄送任務,只富裕家庭有電腦,整個學校沒幾台多媒體設備的年代,想尋找聯系一個出了國杳無音訊的朋友,遠比想象中困難。

四月初,上頭終於下發了文件,說家屬院要拆掉的事情。大家都反對,因為四棟樓,住了不少老弱病殘,搬起來麻煩。然而政策就是政策,那門房間的會議開了散散了開,斟酌再三,許建鋒做了第一批簽字的人。

唯一的不便之處是家裏那套新房還沒有裝修好,他們接下來要搬到許家門一套老公房過渡段時間。是個一居室,原本是許建鋒奶奶住,現在老人歲數太大,被接去和許建鋒表弟一同住,房子就空了出來。

一居室擁擠地狼狽,但好在生活有後面的盼頭。

許建鋒總是安慰寶:“你房間想要什麽樣的墻壁顏色啊?爸爸給你刷一個。”

寶說要粉色,許建鋒卻又不同意了:“你一個男生要這個顏色幹嘛?給你刷一個淡藍色,不然你以後肯定會後悔的。”

“我就要粉色的啊!”許添寶氣憤難忍,遂委屈地哭了。

於敏射燈樣的眼神警告許建鋒,許建鋒立刻改口說那就粉色吧,反正以後墻壁弄臟了重刷個就行。

許添誼睡在另一頭,沒吱聲。

他像阿Q一樣,簡直是在洋洋得意了。

你看,你看。

許添寶只關心自己臥室墻是什麽顏色,早忘掉什麽賀之昭了。

只有叫許添誼的還記得賀之昭。

想到此處,又板了面孔。

搬家當天,不止一戶。隔壁棟二樓的王阿婆一家喜氣洋洋,女兒爭氣,在市中心買了房。該房房型舒適有電梯,采光宜人,交通便利。剛裝修完散了氣,正好接王阿姨去養老享福。

王阿姨的老伴特此購買鞭炮兩串,噼裏啪啦,他們大聲和院中好友道別,約定以後常聯系。

在這隆隆的化學反應中,於敏和許建鋒都拎著大包小包,沒有人有手管小小的許添寶。

於敏回頭看許添誼,看他站在巷口,磨磨蹭蹭樣,催促道:“你還在幹什麽?趕緊過來看著寶寶,等會差頭馬上到了!”

許添誼把自己負責拎的兩袋東西撂在地上,從外套口袋裏掏出薄薄的一張紙。那是賀之昭走前一晚他逼著寫下的承諾書。

他在心裏做算術題。

截至目前,賀之昭的分數已經扣無可扣。60.00784分,不比零分更光彩。

現在再看,這份協議很有疏漏,因為沒有寫不履行將承擔的嚴重後果。雖然當時許添誼說了“不給我打電話你就去死吧”,但僅為口頭威脅,不具有法律效應。賀之昭不會真需要因此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