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八節 茲事體大,波及甚廣

屋裏只剩下趙文昭和兩名禦史。

氣氛有些凝重。

收獲如此巨大,當然是好事,但這一本賬目卻又把場面推到了一個有些難以後退的處境下。

“說說吧,有什麽難處。”馮紫英知道肯定有什麽內情才會讓一幹人這麽迫不及待地要向自己匯報。

“主要是這裏邊有一筆賬目,可能有些問題。”

趙文昭看了一眼兩個一言不發的禦史,揉了揉太陽穴,還得要自己來說,可他也不願意摻和這些事兒,這該是都察院的事兒。

“那一筆?什麽問題?”馮紫英很有耐心。

既然來了,他也有心理準備,能讓龍禁尉和禦史們都覺得棘手的,肯定不簡單,自己不就是來解決這些麻煩的麽?

“這一筆,甲二。”趙文昭吞了一口唾沫,“時間有些久遠了,永隆元年十二月,金佛一尊,白銀三千兩;永隆二年三月,程儀黃金一千兩,另大時雍坊宅邸一座,……”

“怎麽了?”馮紫英疑惑地歪頭問道。

“呃,根據我們的調查和了解,這甲字頭,應該是指南京六部或者都察院的官員,也就是說,這筆賄賂應該是永隆元年送給了南京六部某一位官員,而這個人在永隆二年三月離開了南京,如無意外應該是升遷,而且是去了京師,所以才會有程儀黃金一千兩。”

趙文昭也是查案老手了,對這些分析起來頭頭是道,同樣對兩位禦史來說,這也不是什麽多麽復雜的問題。

程儀麽,肯定是送別,黃金一千兩,比起金佛一尊和三千兩白銀只相隔三個月,也就意味著這一位走了,加上大時雍坊宅邸一座,如果不是升遷京師,只怕唐家也不會如此花費地給巴結對方了。

如果對上這些線索,那要查就簡單了,從南京六部或者都察院高升到京師城的,值得唐家下重注的,估計起碼也是六部侍郎這一層面的,永隆二年三月,只需要稍稍查一查,就能知曉這期間從南京去京師的官員了。

馮紫英不想再問下去,看趙文昭和兩名禦史的表情就知道,這多半是在位的官員,而且那個時候就是侍郎一級,現在能是哪個層級,總不能說十年過去了,還降職了吧?

會是誰?

馮紫英腦海中迅速掠過無數面孔,當下的大佬中,從南京六部過去的屈指可數,或者幹脆說,就只有獨此一人。

怎麽會是他?

但怎麽就不能是他?

可如果是他,為何唐家卻沒有任何反應?

馮紫英搖搖頭,多半是和自己有關。

當初確定的是四大家是首要目標,然後就是私鹽販賣相關的這幾家,的確,唐家和丁家都沒有列入重點目標,只是可能要牽扯。

但唐家有董、陸兩家這些松江士人家族作為依靠,如果換一個人,不像自己對唐家情況掌握得這麽多,尤其是涉及到倭寇和金山衛所的復雜糾葛,也許自己還真的就放過了唐家了。

就像那太和銀莊與丁家並列的第三大股東余家一樣,不也就無聲無息地不在其列了麽?

難道余家就真的沒有問題?

就算是余家家有兩個進士出身的官員,那又如何?

余承先是兩淮巡鹽禦史,汪文言和吳耀青對那一塊最為熟悉,那裏多的是他的情報線索,而且甄家鹽利中那一成給兩淮都轉運鹽使司衙門的收益,不也就是大多落入了余承先手中麽?

真要查,又有幾個官員經得起查?

但唐家的做派太惡劣了。

走私販私也就罷了,勾結倭寇就讓人無法接受了,海上搶劫商船,岸上索性就直接裏應外合搞擄掠綁架勒索了,如此惡劣的行徑,想要讓人放他們一馬都不行。

對鏟除唐家,馮紫英絕對支持。

至於說牽扯出一些官員來,馮紫英也早有預料。

南京六部都察院也好,松江府也好,以及周鄰幾個府州,都在情理之中,唐家能在造船、航運、銀莊等諸多方面做得這麽大,怎麽可能不和周鄰的府州有瓜葛?

所以拉扯出一些官員來,也屬正常,只是突然間拉扯出一個重臣出來,而且還是位列京師城中幾個大佬之一,那就有點兒棘手了。

也難怪兩個禦史噤若寒蟬。

“還有誰知道?”馮紫英沉吟半晌才問道。

“這本簿冊之前只有我們三人看過,現在多了一個大人您。”趙文昭惜字如金。

馮紫英點點頭,沒有擴散,連毛承祿他們都不知道,這最好不過。

動不動,馮紫英也說了不算,甚至顧秉謙也做不了主,馮紫英還在考慮將不將這個情況告知對方,還得要斟酌一二。

有時候告知對方,也只是讓對方為難,還不如不告訴對方,也省得人家多一分心事。

“嗯,這份簿冊就交給我來拿著吧,你們幾人知曉即可,至於後續,這恐怕也不是你我,乃至顧閣老他們能決定的,還是等到回京之後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