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節 東望

馮紫英有一種預感,糧食供應可能會是未來的關鍵。

一旦發生不可預測之事,鑒於目前朝廷的根基或者說擁戴者依然是以北方士紳為主,把持江南,甚至可以遏制湖廣的江南勢力必定會祭起斷絕漕運這一致命殺招。

在北地糧食本來就不敷使用,而又遭遇大旱的情況下,沒有包括湖廣在內的南方漕運糧食支持,北地必定會大亂,這甚至可能關系到朝廷生死。

一旦包括京師城在內的京畿之地漕運斷絕,糧食短缺,那帶來的沖擊力不可想象,甚至可能原本支持朝廷的很多人很多勢力都可能倒向江南那邊,要防止這種情形的出現,有一個後手,或者說建立起一條漕運之外的運糧通道就至關重要了。

當然,馮紫英也很清楚,短期內,無論是山陜商人還是薛蝌他們這種臨時加入的投機者,要想將海運運糧達到如漕運一般的運量是不可想象的,各方都還沒有做好那種準備,從產糧區到運輸能力再到碼頭儲囤,都還遠達不到漕運沿線那麽完備。

所以馮紫英只能說盡可能加快其建設進程,盡可能的彌補可能出現的風險缺口。

一旦出現危機,這個渠道起碼可以不至於讓朝廷束手無策,北地無糧可食,或者說,起碼要保障馮家的基本盤要有充裕的糧食可用。

事實上朝廷在這方面也並非毫無準備,比如京通二倉現在就已經開始在通過各種渠道補倉購入糧食,填補原來虧空造成的缺口,只不過誰都知道這種情形下不可能一蹴而就,否則江南和湖廣糧價可能漲至天價,即便如此,南方糧價也一直在穩步上漲,絲毫不受秋糧入倉的影響。

或許還是要和齊師、喬師提醒一下,起碼自己要把自己責任盡到。

寶琴伺候馮紫英上床時仍然能夠感覺到丈夫的心不在焉,心中不由得有些幽怨,京中都傳言嫁人要嫁小馮修撰,但這等連上床都還在考慮公務未免也就有些太大煞風景了,自己可是刻意換了一身輕薄衣衫,可郎君卻似乎視若無睹。

一直到寶琴嘟起嘴挨過來,馮紫英這才反應過來,看著對方俏眸中的埋怨,再一看猩紅的肚兜小巧精致,纖帶如絲,將兩片鎖骨和微微隆起的酥胸都暴露出大半,小腹月白如玉,玉臍如渦,再往下更是惑人心神,……

不識風情啊,馮紫英意識到自己有些忽略佳人的心思了,那就只能靠行動來彌補了。

……

八月的肅州已經多了幾分涼意,十余騎健馬卷起一陣狂飆,從戈壁沙地上暴掠而過。

三頭黃羊左沖右突,始終無法突破已經形成了弧形包圍圈的鐵騎,驚慌失措的一個側滑,希冀用這樣一個急停來躲過獵人的追捕。

“嘣嘣嘣”,弓弦響處,其中兩頭黃羊應聲而倒,痛苦地在沙地上掙紮。

幾叢雜草間,一頭倒黴的戈壁熊似乎也覺察到了危機正在逼近自己,忙不叠地開始狂奔,只不過,納入這群騎士的眼簾中又怎麽能讓它逃脫,一支鐵槍飛射而出,徑直穿過那頭戈壁熊的頸項,牢牢地將其釘死在地面。

還有一頭僥幸逃脫的黃羊,一個漂亮的弧形奔行,間不容發的從兩騎中穿過,以為自己得以脫身,但是很快頸項上的一陣劇痛伴隨著一條皮索死死勒在頸間,似乎連嘶吼都來不及發出,便被橫拖出幾丈遠,在地面上帶起一陣黃塵。

“文秀,好手藝!”一個爽朗的聲音從騎士群體中發出,當先一名騎士輕輕一帶馬韁,讓開始噴鼻的胯下健馬放慢速度,“你這手本事可沒撂下啊。”

一臉黃須的騎士瞥了一眼跟上來這名騎士,又看了一眼他身後的另外兩名騎士,臉色有些奇異地道:“白川,你就真的不怕我們背後下手?”

當先的騎士接近四十,眉目間似乎還有些落寞,被黃須騎士的話語說得笑了起來,落寞之色頓時消失無蹤,淡然地掃了一眼背後距離他大概有十余步的另外兩名騎士,這才道:“文秀,你覺得東旸這麽不識時務?還是老許失心瘋了?”

黃須騎士哼了一聲,“四年前你的所作所為難道不怕我們報復?”

“呵呵,報復?憑什麽報復我?”中年騎士嘴角掠過一抹冷笑,“東旸都不敢說這個話,哪怕他當時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但是現在他敢說我做錯了?”

黃須騎士一時為之語塞。

實事求是地說,在那一場叛亂之後,他們幾個也曾經反復復盤過那場戰事多次,但是無論怎麽推演,結果都不樂觀,甚至就是糟糕之極。

“哼,白川,你這是有恃無恐啊。”黃須騎士只能自己找一個台階下,“東旸和老許未必這樣想。”

“文秀,是不是這樣想大家心裏都明白,若是真的陽關道可走,誰願意去過獨木橋?”中年騎士毫不在意,“當著東旸和老許我也一樣這麽說,從一開始我們就走錯了,哱拜不可靠,蒙古人更不可信,而且甘寧之地,難以自養,不靠中原,最終也是死路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