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節 敲打

後宅的種種並未讓馮紫英太多掛心,他現在的心思都在正事兒上。

薛蝌的信來了,談及了近期的一些情況,包括從松江、寧波到登州和榆關的航線船只數量增加,一口氣添置了七艘船,使得船隊規模驟然擴大到了十三艘,主要就是跑從榆關經登州到松江或者寧波,然後從寧波或者松江返回登州和榆關。

從北往南主要運送鐵器、鐵料和水泥,而回程則全是米麥,這是馮紫英要求的。

薛蝌在信中也談到了米麥價格在寧波和松江都呈現出了緩慢上漲的勢頭,估計要等到秋糧收下來之後糧價才會有所下降,所以他建議是不是可以考慮等到九月之後再來加大購糧,並提出建議是不是可以考慮從揚州、蘇州販運絲綢、藥材、南貨等在北方利潤更高的貨物。

馮紫英輕輕哼了一聲,丟下信。

身旁的寶琴見丈夫臉色不渝,察言觀色,小心翼翼地拿起信,卻沒有看,只是小聲道:“哥哥可是有什麽做得不妥的,相公多多包涵,便是去信責罵也可,……”

見寶琴委屈小心的模樣,馮紫英點點頭,“你要看就看看吧。”

寶琴趕緊拿起信一目十行瀏覽了一遍,舒了一口氣,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就是一個建議從揚州、蘇州販運其他貨物而非糧食罷了,這也沒什麽,從更劃算角度出發罷了。

“怎麽了,相公?哥哥這個建議其實也很切合實際啊,現在糧價雖然有所上漲,但是秋糧收了之後,從江南的情況來看,肯定是要下跌的,到那個時候再來收購北運也不為遲啊。”寶琴忍不住替自己兄長打抱不平。

“是麽?糧價肯定要下跌,依據呢?”馮紫英冷笑,“就因為江南面臨豐收?”

見馮紫英語氣不善,寶琴一凜。

丈夫很少用這種語氣說話,尤其是這種在只有兩人的閨中密語情形下,丈夫一般都是很是很驕縱自己,便是自己有時候撒嬌出格,丈夫也不會太在意,但今天丈夫的態度有些不一樣。

“相公,豐收糧價下跌這才是正理啊,北地固然大旱,但是江南和湖廣歷來才是咱們大周朝的主糧產地,京畿所消耗的糧食都是來自江南和湖廣,現在糧價都上漲了三成,也就是大家都覺察到了北地大旱的緣故,有了這個預期,糧價才漲起來,但湖廣和江南糧食豐收,九十月間肯定會大跌一段時間,要等到十一二月份才會緩緩漲起來,到明年三四月間漲到最高峰,這是規律。”

寶琴不無委屈,“我們薛家也是做過糧食營生的,這種基本規律我們還是明白的,現在糧價的上漲實際上屬於一種買漲不買跌的狀況,很快糧價就要跌下去,利用這兩個月時間作幾趟其他營生販運,這不再合適不過了麽?”

馮紫英有心要敲打一下這兩兄妹。

之前他是專門和薛蝌交待過,要麽老老實實自己做他自己的營生,他馮紫英不會去幹涉,但如果要想有大的抱負和想法,想要做大事業,他馮紫英可以扶持提攜他,但是卻要聽從安排。

先前他就和薛蝌說過,北地糧價肯定會大漲,不會因為江南和湖廣豐收受太大影響,至於原因他只讓薛蝌不要去多問,按照這個設想來行事就行了,自己不可能把江南面臨的反叛和北地面臨的動亂風險點明,但薛蝌卻表現得有些聰明過頭了。

自己的交待他並沒有太在意,在前兩趟船隊從寧波往返榆關和登州時就沒有完全裝運糧食,還附帶了一些其他在薛蝌看來利潤更高的貨物,但自己念及數量不是太大,對方想要盡快把從海通銀莊借貸來的銀子賺回來的心情他也能理解,所以就沒有太責備。

但沒想到對方這就得寸進尺了,甚至把自己的交待都有點兒當耳旁風的味道。

這兩個月過後比如到九月,正常情況下的確可能會出現糧價下跌局面,但是一旦有意外,那你再來運糧,說不定就不是糧價的問題了,而是根本就不允許你從江南湖廣運糧北上了。

這也是為什麽馮紫英要緊急催促王紹全他們山陜商幫要盡全力最快速度完成三十萬石糧食運送到榆林和蘭州的原因,因為他擔心真的拖下去,山陜商人也許還能收集到一部分糧食,但是那糧價恐怕就真的要漲到天上了。

“寶琴,我和蝌哥兒說過,做人眼界要遠一些,格局要大一些,若是他只想當一個單純的商人,一輩子只為銀子奔波,那沒問題,但他也和我說他並非沒有宏願,我很贊同,那麽做事情的時候就該不要過分注重於錢銀上的收益,我為什麽讓他早早開始為北地運糧儲糧,甚至還專門和海通銀莊打招呼為其貸款,就是有這方面的考慮,我也和他專門提及過,但是看看他的來信,仍然執著於這種短平快的收益,忘了我和他說的目的和意義,說實話,這讓我有些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