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節 余波不休

實事求是地說,這個時代的審破案件,對官府來說還是有著其“得天獨厚”的優勢的,只要找準了破綻,證據的得來,反而相對容易。

三木之下,何求不得?還沒等上大刑,那心防已破的孫正仁便崩潰了,如實交待了整個案情。

情況和馮紫英所預料的並沒有太大差異,雖然看起來是臨時起意,但是蘇大強的富足豪奢早就引起了作為好友的孫正仁的眼紅艷羨,而且蘇大強雖然富裕,但是對朋友卻也並不大方,在租船費用上也是斤斤計較,這也讓孫正仁很不滿。

孫正仁對蘇大強的嫉妒、眼紅和其他心態混合導致了他的惡念早生,只不過一直找不到合適機會而已。

這一次蘇大強與蔣子奇要去江南對賬順帶訂購一批絲綢,孫正仁也早就得知,在發現蘇大強一人帶著金銀提前來了船上,而且在船上打盹兒等候蔣子奇時,孫正仁惡念陡發,便招呼自家夥計將蘇大強勒死,然後駕船轉移了屍體,這才又回到碼頭上等候蔣子奇。

結果蔣子奇一直未來,孫正仁這才前往蘇家假意詢問。

後續情況就都知道了,蔣子奇為何遲遲未到孫正仁也不清楚,但是在殺了蘇大強之後幾日,孫正仁又擔心自己夥計出賣自己,而且那夥計一直吵嚷著要分蘇大強隨身攜帶的金銀,所以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便瞅準機會將那夥計殺死,因為那夥計與蘇大強身材相仿,他又將蘇大強衣服與那夥計換上,拋屍水中,直到多日後才被發現,而那夥計的屍體則被埋於一偏僻處。

這樣一來看上去這蘇大強更像是失蹤多日後才被發現殺死,孫正仁自以為得計,而鄭氏和蘇家以及蔣子奇這三個涉案人的復雜情況也的確給官府辦案帶來了極大的困擾和束縛,使得前十多人因為一直找不到蘇大強屍體而無法確定方向。

等到找到“蘇大強”屍體後,又因為屍體腐爛過甚難以判斷,最後才開始講目標對準蘇家人、鄭氏和蔣子奇後,時日已過許久,所以孫正仁從一開始就沒有被列為嫌疑人。

也不能說官府前期的偵破方向有誤,而是這幾人或多或少都有可疑之處,而且這還不是案犯專門制造的疑點,而是碰巧遇上了這些復雜因素。

馮紫英自己都有些嘆氣,還自以為可以利用周密的邏輯推理和排除法來智破一奇案,沒想到就根本沒有那麽回事兒,如果一開始就認真審查案件卷宗文档,沒準兒早就發現了破綻,破了此案了。

不過對於馮紫英來說,這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前期的排除工作也並非沒有一點益處,起碼排除了可疑人選,讓更多精力轉移到其他上,才能讓自己發現疑點,而且鄭氏這邊和鄭崇均的低頭就範,在某種意義上來說,自己也算是結識了一份可用資源。

至於蔣子奇那邊在倉庫的疑點,因為這邊隨著帶著孫正仁找到蘇大強埋屍地點以及蘇大強身邊的夥計衣物,這一案也就塵埃落定,所以蔣子奇那邊的事情也就不是本案調查的內容了。

不過在案件落定上交到刑部之後,蔣緒川和蔣子良兩人都還是很客氣的登門拜訪,言語中頗為感謝馮紫英的手下留情。

如果馮紫英在甫一上任就要拿人立威,將蔣子奇羈押到案,蔣家那邊也不好說什麽,現在案件水落石出,蔣子奇乃至蔣家名聲得到了保全,他們自然要承一份情。

馮紫英感覺得到,隨著蘇大強一案的告破,意料之外的案犯孫正仁當庭認罪伏法,自己的威望聲譽明顯在順天府衙和通州那邊大漲了一波。

連房可壯都酸溜溜地表示早知道就不必派人專門跑一趟杭州,興師動眾勞民傷財不說,還有些得罪鄭家,結果卻是馮紫英出盡了風頭,再度映證了小馮修撰無所不能的美譽。

這樣一個案件在馮紫英看來實際上還是帶有偶然性,若非自己那無意間的靈感或者說觸動到了自己的一份敏感,所以這案最終告破還不知道會不會在要把蔣子奇的嫌疑排除之後才倒回來重新反復核查能得以發現破綻。

如果運氣不好的話,甚至反復幾遍你也未必能突破慣性思維,覺察到其中破綻。

所以有時候破案還是要講求一些運氣和機遇,那種每案必破以及每個案件都會留下蛛絲馬跡的想法是美好的,但是現實中哪怕是放在現代社會,也一樣會遭遇各種挑戰。

“恭喜相公。”沈宜修淺笑隱隱地福了一福,“小馮修撰初上任,慧眼獨破夜殺案,這個故事現在可已經成了《今日新聞》的頭條了,引發無數人的追捧呢。”

“哦?”馮紫英略感驚訝,“這麽快?”

汪文言和曹煜都確立了要用這個案子幫馮紫英造勢的想法,馮紫英也贊同,自己要在順天府盡快站穩腳跟,就必須要借助一切可以的機會,而蘇大強案無疑就是一個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