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節 大言不慚,老謀深算

巡漕禦史喬應甲的宅邸也就緊鄰著陳敬軒的居所不遠。

這漕務衙門三大佬基本上都是圍繞著工部東昌府分司所在而居,所以走了一圈之後,馮紫英整理了一下衣冠徑直去門前道名遞貼。

那門房上的親隨倒也是一個有些眼力的角色,並沒有因為馮紫英年幼又是親自來遞貼就小覷,特別是拿到錦紙裁制的封袋,又有一番掂量。

馮紫英遞上名帖封袋的同時自然也要奉上一封銀子,那長隨倒也實在:“小郎君,來拜謁我家老爺怕是也有所知曉我家老爺規矩,名帖我可以替你送進去,但能不能見,嗯,我勸你盡早回去,不必在此多等。”

馮紫英拱了拱手:“有勞足下了,喬公與家嶽乃是同科,如今又皆巡按畿外,若非尋常,並不敢來叨擾。”

長隨吃了一驚,上下打量了一番馮紫英。

馮紫英這具身體雖然不過十二歲,不過武家出身,在大同也是常年打熬身體,長得倒也英挺不凡,看似也有十三四歲的模樣。

這年頭十三四歲婚配者雖然不多,但是也不算少,訂婚者便是更多了,所以馮紫英這麽一說也沒問題。

“不知小郎君令嶽……”長隨顯然也是多年跟隨自家主人在外的了,對家主情況也很熟悉,若是熟悉的同僚,斷無不熟之理,但他還真想不出自家主人有哪位熟悉的同科還都在京畿之外巡按。

“家嶽林公,忝為揚州巡鹽禦史。”馮紫英提起“家嶽”時,也還是很謙虛的一禮。

“哦?”長隨頗為吃驚,趕忙回禮,然後延請對方入內,在外房稍事歇息,“請小郎君稍候,我家老爺還在後房看書,我這邊去稟報。”

長隨疾步入後,揚州巡鹽禦史林海的確是老爺同科,但是往來並不多,老爺也沒怎麽提起過。

雖說同為巡按禦史,但是巡按漕務和巡按鹽務還是頗有差別的,漕務事務繁雜,卻責任重大,頗為勞心,而那位李漕總又是一個不省心的,若非朝中安排,自家老爺其實並不太願意和李漕總共事的。

那巡按鹽務就不同了,想想駐節之地那是天下一等一的繁盛之地——揚州,那和漕運駐節之地淮安簡直沒有可比性,那大周朝鹽商的豪奢更是天下聞名,這巡鹽禦史何等美差,那林海如何能坐上這個位置,自然非比尋常。

“你說是林如海的女婿登門?”坐在官帽椅中的喬應甲沉吟不語。

這封袋倒是精致,居然用錦紙,足見對方也是有心了,拆開名帖,胭脂球青花鳥格眼白錄紙,這是花了心思的,一筆瘦金體更是讓喬應甲連連點頭。

這筆字端的不凡,豐瘦適度,力道遒勁,側鋒如刺,委實有些讓人賞心悅目。

“嗯,小的也問過,他沒說,只說希望拜謁老爺,不過觀其形貌,倒也有些氣度,但其鞋冠亦有……”長隨是跟了喬應甲多年的老人了,話語未吐,喬應甲便已明白:“是否有些倉促唐突之意?”

長隨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馮紫英本就是泅水而出,便是有水靠換了,又坐了一夜的小艇,哪裏可能還能收拾打扮得多麽利索?

能有這形象已經是花了心思了,在那文墨紙品坊中,那位掌櫃還專門提醒了馮紫英收拾了一番,否則還要不堪一些。

本來對方還想借此機會請馮紫英入內稍事收拾,但是時間實在來不及了,馮紫英婉言謝絕並感謝了一番才算脫身。

喬應甲一時間也有些吃不準這位“林如海的女婿”來拜會自己所為何事。

要說大家雖然同殿為臣,又皆為都察院體系之人,甚至一並巡按地方,更有同科之誼,再怎麽也該是有幾分交情的,但這林如海卻是三鼎甲探花,自己不過是一個三甲進士,散館之後卻未能進入翰林院而是到了工部,然後輾轉才到了都察院。

他自己也清楚自己的性格,不願意去阿附誰,所以和一甲進士乃至那些個庶吉士們都有些隔閡。

這林如海雖說也進了翰林院,但是後來不知怎的卻也在戶部遷延甚久,後來雖然從都察院巡按揚州鹽務,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卻有些成了聖上私臣的意思。

這朝裏朝外誰不知道這巡鹽禦史意味著什麽?

但現在昔日的聖上現在的太上皇已經遜位,當今聖上對鹽務這一塊尚未插手,也不知下一步會如何,這林如海未來的前景也有些不好判斷了,這也讓喬應甲頗費思量。

“去請張先生來。”喬應甲略做思考便道。

很快一名清瘦老者便到了書房中,喬應甲擺擺手,那長隨知道這是家主要和張先生商量事情,便知趣的出門去候著。

“這麽說那林公的女婿以前和東翁也從未交道,可知其來歷?”張姓老者捋須沉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