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夏裏快到學校南門時, 看見奶奶葉淑珍正拄著拐杖和門衛大爺說笑,那溫暖愉悅的表情,葉淑珍從來沒對自己用過。

夏景安去世前, 葉淑珍經常會埋怨夏裏不是個男孩, 但只是埋怨。夏景安去世後,葉淑珍開始指責夏裏,指責他不是個男孩子, 斷送了老夏家的香火,指責她八字不吉,克死了父親和姑父。

剛開始,夏裏只是覺著葉淑珍陷入在失去親人的悲痛之中,白發人送黑發人,自然會有過激的反應, 所以對奶奶的打罵都默默忍下來, 即便整夜因為身上青紫的傷口睡不著覺, 她也沒怨恨過奶奶一句。

後來,她長大了些, 葉淑珍竟然動了將她賣給富裕人家沖喜的念頭。

葉淑珍從來沒有把她當成家裏人, 甚至沒有當人來看,只當她為賺錢的傀儡。

那時,夏裏便明白,不喜歡你的人無論你怎麽樣都不會喜歡你。

所以, 討好別人,不如強大自己。

夏裏心絞痛,她只想好好的活在這個世界上, 怎麽就他媽的這麽難!

很難得的,她在心裏爆了句粗口。

因為有在乎的人, 所以求生的欲望格外強。

夏裏想到了顧津南,如果今天面對這些爛事的人是顧津南,他一定會怎麽灑脫怎麽處理,他身上那股無所顧忌的勁兒讓夏裏羨慕癡迷。

葉淑珍看見夏裏正往這邊走過來,她指了指夏裏,給保安說:“唔,就她。”

保安看過去,一乖巧單薄的姑娘正往這邊走,他對葉淑珍說:“你家姑娘長的真好看,不過就是太瘦了,有空了給孩子買點好吃的補補。”

葉淑珍沒搭話,看著夏裏越來越近,她很高興,錢馬上就來了。

遠處有車子駛過來,保安去亭子裏拿攔車杆升降器。

是顧津南的車。

“去花壇說。”葉淑珍拄著拐杖走向學校門口的花壇。

夏裏跟在她身後,平靜的眸子下醞釀著風暴。

葉淑珍一屁股坐在花壇的瓷磚上,雙手拄著拐杖,不屑地看著夏裏。

夏裏冷笑一聲,明明葉淑珍都瞧不上自己,還整天湊上來要錢,不覺著惡心嗎?

“你哼什麽哼,我大老遠來找你累死了。”葉淑珍對夏裏還是一如既往地埋怨,盡管她早就是那個張口像夏裏索求東西的人,但她好像並沒有明白自己的身份。

夏裏雙手插兜,淡淡道:“那怎麽沒死?”

話落,葉淑珍猛然擡頭看著夏裏,不可置信。

夏裏以往對葉淑珍冷歸冷,但說的話到底還是尊重的。

可今天,她的奶奶葉淑珍竟然用那件事來威脅她,夏裏覺著這份尊重也該到此為止了,老夏家的女人都冷,夏裏是最冷的那一個,因為她對家人無所求。

葉淑珍用拐杖把石子路敲得生響,“你怎麽說話呢,你信不信我把那事告訴你那有錢的男朋友。”

“不止告訴他,你還要告訴全世界,告訴全世界蘇含的父親是個怎麽樣的人,讓世人指責她,讓她帶著愧疚活一輩子。”夏裏一字一頓地說著。

“不知羞恥。”葉淑珍咬著牙,表情像是要把夏裏撕碎一樣,“老夏家怎麽有你這樣的人。”

老夏家夏裏只念著一人,即夏景安,可是他已經永久地沉睡在冰冷的墓碑裏了,他永遠也想不到,他走後,他的寶貝女兒被他的親生母親和親姐姐折磨了十年。

世事難料,人心叵測。

“五十萬。”葉淑珍伸著五個手指頭,“我在你大學畢業前不會來找你。”

又是錢,夏裏覺著疲憊至極,她抽出手,捏了捏眉心,問葉淑珍,“你為什麽覺著我應該要給你錢?”

葉淑珍一聽這話,立馬慌了,夏裏從小就是個有主意不怕吃苦的人,上次她來找夏裏,夏裏還說畢業後會給她錢,現在這態度,好像永遠不會拿錢給他了。

“憑你身上流著夏家的血。”葉淑珍說道。

“血是嗎?”夏裏從包裏掏出修眉刀,拉開,利索地劃了下手心,劃痕很深,鮮血汩汩地湧出來,很快灌滿手掌,夏裏將手翻了個面,讓鮮血滴在葉淑珍的袖子上,她說:“還你。”

料峭的冷風見縫插針地往身體裏鉆,夏裏靜靜地看著血往下流,只覺著身體輕松。

她忽然覺著,自己好幸運啊,身體健全,有反抗的勇氣,也有活下去的底氣。

活著能見到顧津南,死了能見到夏景安,挺好的。

葉淑珍看地上一片血跡,鮮血還在不斷地從夏裏手心裏往下砸,她徹底慌亂,張著嘴巴不知道要說什麽。

“夏裏。”顧津南喊他的聲音也有些慌亂。

他不過是給任子旭回了條消息的功夫,再往這邊看過去,已然是夏裏這般不要命的場景。

顧津南看著地上的大片血跡,撕襯衫的動作也沒了手法,全靠蠻力,他從襯衫上扯了快布條,小心翼翼地給夏裏包紮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