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翌日清晨, 夏裏起個大早,去花店買了菊花花籃,拎著去墓地看夏景安。

墓地環山而建, 大霧彌漫, 腳下的植物帶著露水,夏裏一路走來,腳踝處的褲腳都是濕的。

墓園裏不少墓碑前放著新鮮的鮮花。

夏裏輕車熟路地走到夏景安的墓碑前, 他墓碑周圍有很多枯草,墓碑上也覆上了層薄土,看樣子,她去東大的這段時間,沒人來看夏景安。

夏裏跪在墓碑前一點一點的擦拭墓碑上的灰塵。

“爸爸,我來看你了。”夏裏咽了咽幹疼的喉嚨, “過年了。”

夏景安是大年初二去世的, 今天也是夏景安的忌日。

十年前的年初二, 夏景安帶著老婆孩子去附近的廟裏上香遊玩,在廟門口排隊買票的時候, 突然有輛轎車失控, 直直地沖著最左邊的收費口過來,夏景安排隊的收費口和那個收費口隔的有段距離,他完全是可以避開的失靈轎車的,但當時有個小男孩站在轎車沖過來的那個收費口, 被嚇的哇哇大哭。

夏景安本想沖過去把孩子帶走的,但車速太快,他沒來得及躲開, 死在了那場意外中。

小男孩被夏景安用身體擋在了角落裏,平安的活下來。

夏景安倒在血海裏, 撐著一口氣等老婆孩子過來,他告訴夏裏要好好照顧媽媽。

可是媽媽呢,拿著豐厚的賠償費就遠走高飛了,十年了,夏裏從沒見過她。

“爸爸,我還是很恨她,不是因為她拿著錢跑了。”夏裏緩了片刻,“她不應該走那麽快的,最起碼等你住進墓園裏再走。”

墓園靜悄悄的。

夏裏後背抵著墓碑,輕笑了聲,“爸爸你不回答,是贊同我說的對不對?”

“爸爸,我喜歡的那個人不喜歡我,無論我怎麽樣走向他,他都好像注意不到我。”夏裏低垂著眼,像之前和爸爸聊天那樣,訴說著自己的心事。

“……”

夏裏在墓碑旁坐了兩個小時,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堆話,最後依依不舍地起身,動身去另外一座孤城。

沒走兩步,撞上了老家人。

夏裏奶奶、姑媽和表妹拿著花籃來祭奠夏景安。

姑媽看到夏裏,五官皺成一團,“你這小妮子,回來幹什麽?又想克死誰?”

奶奶:“你一個人回來的?你那有錢的男朋呢?”

姑媽:“有錢人怎麽會看上她這種貨色?越是有錢人越看中風水和八字。”

“……”

夏裏早就習慣她們這些話了,這麽些年了,罵過來罵過去還是這些話,詞都不帶換的,無聊蓋過刺耳。

表妹蘇含走過去,牽著夏裏的手,仰頭看著夏裏說:“姐姐你手好涼呀,我給你焐焐,我手熱。”

姑媽一把拽走蘇含,呵斥她:“你想挨打了是不是?”

夏裏沖蘇含笑了笑,“我先走了。”

夏裏還沒擡腳,就被老太太拽著胳膊,攔在原地,她問:“你和你那男朋友分了?”

“他不是我男朋友。”夏裏平靜地說。

初升高那年,夏裏發揮不錯,考上了老家最好的高中,但家裏人不想讓她繼續念書,尤其是姑媽,一個勁兒地勸說夏裏去附近的KTV打工,等成年了,會給她介紹個有錢的男人嫁了,讓她一輩子衣食無憂。

“那小夥子看著挺有錢的,你多接觸接觸他。”奶奶說。

姑媽搭話,“就是,男人都管不住下半身,生米煮成熟飯後,你給他生個兒子,他們家自然虧待不了你。”

夏裏苦笑。

男人都管不住下半身!

所以姑父深夜推開她的臥室門,到頭來所有的錯誤還是怪在她頭上!

夏裏覺著自己生理忍耐極限已經到頂點了,再多待一秒她就會吐,她冷著臉,沒有任何留戀的走了。

“看看,還沒說兩句,又走了,整天掛著臉,晦氣的很。”姑媽看著夏裏的背影,不知疲倦的罵著。

“她無論走多遠,身體裏都流淌著老夏家的血,我以後動不了了,她照樣得回來伺候我。”奶奶中氣十足的說。

姑媽扯著嗓門:“也得養活我,我好吃好喝地伺候她十年,翅膀硬了,想拍拍屁股走人,是不可能的。”

這些話順著空氣流淌進夏裏的耳朵,她咬著嘴唇,加快腳步。

等出了墓園,夏裏再也克制不住情緒,無聲哽咽著。

她不明白,為什麽爸爸這麽好的人,會被收進小小的骨灰盒裏,埋在冰冷的地下。她也不明不白,這麽些年她靠著打工養活自己,到頭來怎麽就變成那家人的功勞了。

還有顧津南,你為什麽就感覺不到我喜歡你呢。

包裏的手機響了,夏裏長呼了一口氣,擦了擦眼淚,去拿手機。

是顧津南的電話。

夏裏盯著手機屏幕,委屈感莫名往上湧,眼淚嘩一下子湧出來了,像斷了線的珍珠往屏幕上砸,匯聚成一片小水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