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柳葉(第2/3頁)
方銳坦然收了,也沒什麽不好意思。
道謝?
大可不必,這不過是拿回自家借出去的東西罷了。
“行,福泉叔、菜花嫂,那你們忙,我就先走了。”
方銳也沒再多說什麽,拿著東西起身,直接離開了。
兩家本就不是一路人,從此分割清楚,橋歸橋、路歸路,對誰都好。
方銳離開後。
菜根嫂再也繃不住,抹著眼淚,啜泣道:“當家的,咱家接下來這日子,可怎麽過啊?都怪我……都怪我……”
此刻,心中悔恨的情緒如毒蛇一般噬咬著她的心,讓她無比自責、煎熬。
——就因為她的一時嘴快,說了不該說的話,讓方家直接要回去借的糧食,由此導致,一家三口都要跟著一起餓肚子。
如果只有她自己也就罷了,可還有丈夫,還有孩子,要知道:二蛋不過是一個七八歲的半大孩子啊!
他們都要為她一個人的錯誤買單。
怪方家?
也完全沒道理。
人家也只是要回屬於自己的東西……真要說,也是她家先對不起人家。
門外,大大的太陽下,暑氣蒸騰,蟬聲蟲嘶混雜在一起,吵嚷著讓人心煩。
福泉叔手中編著竹筐,沉默良久,才沉沉嘆息一聲:“唉,就當……長個教訓吧!”
……
其它兩家,方銳也沒忘記,相繼去把借出去的糧要了回來。
這兩家人倒也識趣,就算吃了一些,也拿其它等價值的東西,或者野菜,或者麻籽油,補償齊了。
拜訪過菜根嫂三家,方銳手上,多了:五斤麥糠、一斤野菜、半斤麻籽油、兩個大錢。
這些東西,對別家來說,那就是救命的物資,可對方家來說,卻不算什麽。
方銳索要回來,也只是不想喂白眼狼,同時,和這些人家做一個徹底的切割罷了。
這些東西他也沒帶回去,腳步一拐,去往棗槐叔家。
前些日子,方薛氏一共借了六家鄰居糧食,都不多,全是麥糠,每家也就一二斤。
在昨夜,如菜根嫂,有三家坐歪了屁股,幫宋大山說話;有兩家沉默;只有一家,站在方家這邊說了話。
這唯一的一家,就是棗槐叔家——雖然他們的聲音淹沒在眾人‘勸說’中,並沒起到什麽作用,但方銳還是記住了。
恩怨分明。
六家人中,參與道德綁架、拉偏架的,將借的糧食要回來;沉默的,不做處理,保持原樣,等待自己歸還;幫方家說話的……
這份情,他也要有所還報。
……
“爹、娘,咱家的飯什麽時候好啊?”阿槐跑過來。
“快了,小兔崽子,急什麽?”祥林嫂的聲音從廚房中傳出來。
“哦,我再去喝水!”
咕咚!咕咚!
阿槐喝了一大陶碗的水,喝得直打嗝。
可只喝水,確實不飽肚子,不一會兒,肚子又咕咕叫了,他吞咽著口水回來。
“娘,好了麽?”阿槐又問道。
“好了!好了!”祥林嫂終於道。
她將‘飯’盛出來。
那是青綠色的湯水,其中懸浮著一片片葉片——是的,這不是什麽高粱面、麥糠煮出來的粥,只是加了一點糙鹽的煮柳葉。
棗槐叔是一家之主,碗裏最多;然後是阿槐;最後是祥林嫂自己,只有寥寥一點。
“吃吧!”祥林嫂分筷子。
呼嚕嚕!
阿槐坐下,對碗裏的煮柳葉並不驚訝,甚至,還有些期待,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湯水連帶著一片柳葉入嘴。
其實,柳葉在嫩的時候最好吃;若是老了,便又苦又硬,難以下咽。
棗槐叔家的這柳葉,便是如此。
入口,是非常苦的,但阿槐知道,只要繼續慢慢地一直嚼,就會發現……它越來越苦!
沒有最苦,只有更苦。
那味道,苦到了胃裏,苦到了心裏,苦到了骨子裏,苦得眼淚混雜著鼻涕一起嘩啦啦流出來了。
“咳咳!咳咳!”
阿槐咳嗽著,抹了抹臉,卻還是不住地往嘴裏吞咽。
因為:這煮柳葉湯,它雖然苦、硬,可是也能墊墊肚子,比餓著的滋味好啊!
——饑餓,是真能將人逼瘋的,那種滋味,只有親身體味過的人才知道,和那種刻苦銘心相比,吃這煮柳葉,卻是又算不得什麽了。
“棗槐叔?祥林嫂?”
這時,外面響起一道聲音,是方銳。
棗槐叔一家下意識捂住碗口——畢竟,不好看、不體面。
可方銳來得太快,沒掩蓋住,還是被方銳看到了。
方銳看到一家人碗裏的東西,沉默了一下,取出帶來東西:五斤麥糠、一斤野菜、半斤麻籽油、兩個大錢。
阿槐望著這些東西,猛地吞咽著咽口水,不敢說話;祥林嫂看了一眼棗槐叔,也不敢沒開口,等著棗槐叔做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