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九章 能活著真好

下班之後。

礦工們升井來到地面上,就好似獲得了一次重生。

下午3:00,當羅旋這一幫人踏出窯口那一刻、大家看著天空中那輪黃懨懨的太陽。

眾人的心裏,都有一種好似剛剛從幽冥地獄,再度踏入陽間的感覺。

呼吸著淩厲的寒風、和大大小小煙囪裏冒出來的、新鮮出爐的霧霾。

大夥兒的心裏齊齊暗自感慨:活著,真好啊!

每一次礦工們升井,都會有人到井口的迎接:那是小賣部的負責人。

——他得來清點礦工們,網兜裏的食品消費情況。

別的礦工網兜裏,基本上都沒怎麽動,頂大也就是拆開半包炒米、或者是把那塊饢餅撕下一半。

至於剩下的那一半,退貨是不可能退的。

礦工們會在下一趟下井的時候,把那一半囊餅帶到井下去吃。

這倒不是小賣部的囊餅分量足,而是沒人舍得一次性就吃一整張饢餅那麽奢侈。

——那可是相當於,在啃礦工他們自己的血肉啊!

可這一次小賣部的負責人,清點到羅旋的網兜之時,不由大感意外:我擦,這家夥!

負責人擡頭,愣愣的看著羅旋。

“怎麽?吃的你肉疼了?”

滿臉漆黑的羅旋,咧嘴笑,好似齜牙咧嘴的黑臉老包:“是不是不讓放開來吃?”

小賣部負責人的臉頰,很明顯的抽搐了幾下,“愛吃吃!只要在礦上給你的欠賬份額之內,你愛吃多少吃多少。”

等到羅旋在售貨單上簽好字、轉身走遠之後。

負責人唾了一口:“這個羅大棒!簡直就是憨漢一個。一天下井賣命的錢,還不夠填你那個窟窿!”

一群滿是疲憊、猶如死而不生的礦工,相互攙扶著朝煤礦的食堂那邊走。

在中途,

所有的礦工們,不管是老手還是新來的,大家都在不約而同的做著同樣事情:吐痰,挖鼻孔,掏耳朵。

吐出來的老痰黏黏糊糊,猶如調勻了的水泥砂漿。

鼻孔裏面挖出來的,全是一坨又一坨的黑色煤泥。

估計要是把這一批礦工們挖出來的、黑色的、不可描述的東西,統統都集中起來的話。

打幾塊蜂窩煤,恐怕是沒啥問題。

所有人的耳朵裏、鼻孔中、頭發上,全是一層又一層的黑煤泥、黑煤灰。

簡直是無窮無盡,怎麽也清理不幹凈!

一路上,

全都是“呸”,“呵……tui”的聲音,此起彼伏、不絕於途。

大家身上都臟,誰也別嫌棄誰。

煤礦上倒是有提供熱水,供礦工們洗漱。

但到了這個時候,不少新來的礦工,都已經聽了老礦工們的經驗之談,一個個的都舍不得掏錢打水來洗臉了。

“同志,來兩盆熱水!”

羅旋咋咋呼呼,“都記在我的賬上!”

食堂鍋爐房那個老頭,他應該也是在礦上有關系的人,所以才能撈到這個能夠給他賺棺材本錢的肥差。

老頭聽見羅旋喊,吧嗒著旱煙問:“你們一個個黑的、都像剛剛從火堆裏撈出來的洋芋,烤的漆麻達黑的!誰分的清楚你誰是誰呀?說,多少號?”

羅旋從脖子上,抽出號碼牌給他看,“67021829號。”

每一個礦工到了竇家畔煤礦之後,從此大家都沒有了各自的姓名,只有一個刻著號碼的木牌牌。

老頭看了看號牌上的數字,轉身回屋拿筆在本子上記下。

這才從架子上拿出兩個糖瓷盆,給羅旋打了兩盆熱水。

洗完臉,羅旋綴在排隊打飯的礦工隊伍尾部,慢慢進入食堂。

今天下午食堂裏面,又重復昨天的一幕:所有的礦工都跟隨著通道的格攔,排隊依次進入食堂打飯。

窗口還是那些窗口,飯菜也沒什麽大的變化。

只不過這一次,礦工們都學乖了:一個個全部老老實實的,擠在一號窗口排隊。

現在大家只敢去打那種谷殼沒有篩幹凈,甚至還有小石子的、專為礦工們提供的免費飯菜。

大家夥再也不敢去二號窗口,三號窗口那邊打飯吃了。

剛剛下班的礦工們,很餓。

一個個的端著飯盆兒,就像久未進食的餓狼,大家都急不可耐的命往自己嘴裏扒拉黃米飯。

“泥麻!這東西,是給人吃的?”

一位礦工嘴裏臠著飯,舌頭在他嘴裏亂竄,似乎在找什麽東西,“啊呸!泥麻,好多砂子啊。”

旁邊的有一個礦工的牙,本來就不好。

此時只聽見“哢呲”一聲,那位礦工伸出兩根手指頭,從他的嘴裏取出一顆掉落的牙齒:“這飯……實在是吃不成!把老子的牙都硌掉了。”

“麻麥皮!”

曾二哥也罵:“飯裏面的砂子多,咱們吃慢點兒,也還能湊合。狗曰的!這個菜沒油沒鹽的,咋下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