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人情似紙

僅僅才十幾米遠的距離。

攙扶著羅旋的戴紅梅,又驚又嚇又急之中,就這一點點距離,已經耗盡了她身上所有的力氣。

把羅旋攙扶進茂密的竹林之中,渾身癱軟的戴紅梅把羅旋輕輕的放下,倚靠著竹子半躺著放好。

“羅旋你先在這裏躺著啊,我去叫你爹來。”

戴紅梅知道,這個時候羅鐵柱在家午休,去羅旋家裏,肯定能找到他。

羅旋昏頭昏腦的,也沒聽清楚戴紅梅在說什麽,聞言沒吭聲,只是躺在那裏發懵。

不一會兒,羅鐵柱和戴紅梅一前一後的急急趕到,“羅旋!你怎麽樣了?”

羅鐵柱上前,一把扯住羅旋的肩膀,滿臉焦急的搖晃著羅旋問他:“你哪裏不舒服?”

羅旋有氣無力的回了一句:“我……我頭暈。”

羅鐵柱擡頭,側著臉,有點為難地對戴紅梅說道:“紅梅啊,麻煩你去保管室,叫一下羅旋的……啊,讓她回家一趟,我先把羅旋抱回去。”

因為羅鐵柱知道戴紅梅的事情,也明白她不願意去保管室拋頭露臉。

倒是戴紅梅反而落落大方的回道:“羅大叔你說啥嘞?這是我弄出來的事情,有什麽麻煩不麻煩的?你去忙吧,我這就去保管室了。”

說著,戴紅梅轉身就出了小竹林。

不多時。

王氏一扭一扭的回到了家,稍稍問了一下情況之後,王氏撇撇嘴,丟下一句:“農村裏的娃,哪有那麽嬌貴?誰不是磕磕絆絆長大的?躺一會兒就好了。保管室裏那邊還忙著呢!耽擱了會扣工分的。”

羅鐵柱朝著王氏伸伸出手,“那你給我幾毛錢。”

王氏一愣,轉身問道:“你要錢幹啥?”

“我去衛生室,給羅旋買點藥回來。”

羅鐵柱回道:“我聽王老師說,衛生室到了一種什麽非、什麽西的藥,治頭痛效果最好。”

大隊裏有衛生室。

現在衛生室裏面的醫生,並不叫“赤腳醫生”,而是叫做衛生員。

赤腳醫生這個叫法,還得過幾年才會出現。

這些衛生員的醫療技術很差,他們經過鄉人民醫院的簡單培訓,也就是稍微懂得一點醫理、會打一點防疫針罷了。

而生產隊的社員們,習慣性的把衛生員、鄉村教師、鄉裏的防疫員,一般都統統稱作“老師”。

“買個屁!”

王氏扭頭就走,“那個藥我也聽說過,很貴的,要1角錢一袋呢。我老娘時常頭痛,都舍不得買來吃吃哩!你倒是對你丈母娘,也好上一回給我看看啊。”

說完,王氏理也不理羅鐵柱,甩手就出了門。

羅鐵柱望著王氏的背影,再看看躺在床上,眯著眼睛一聲不吭的羅旋,微微嘆了一口氣。

低頭想了想。

羅鐵柱起身返回自己的臥室,從櫃子裏頭拿出一個陶罐。

伸手從裏面摸出三顆雞蛋,然後就出了堂屋,徑直往大隊部的衛生室走去。

沒多久,滿頭大汗的羅鐵柱回到家,徑直走到羅旋的床板前,伸手把羅旋搖醒。

然後把手裏的一小袋藥遞給羅旋,“吃,我去倒水。”

自從原配趙梅去世之後,羅鐵柱在羅旋面前,一直都是這樣惜字如金,從來不會多說一個字。

羅旋緩緩睜開眼,看了羅鐵柱一眼,然後低頭仔細看那袋藥品。

這袋藥是用的紙包裝著的,上面有一個滿臉痛苦、捂住腦袋的頭像。

還印著四個簡陋的正楷字:非那西丁。

看清楚了上面的內容,羅旋搖搖頭:“我不吃。”

非那西丁,其實就是“頭痛粉”的早期叫法。

這個藥品,早在四十年代就已經開始規模化生產,到後來才改名叫作“頭痛粉”。

不懂病理藥理的羅鐵柱,只以為羅旋腦殼疼,吃這種藥肯定就會好起來。

而羅旋卻知道,自己頭痛並不是得了什麽病,而是因為自己的腦袋,被水桶砸的太狠。

頭痛粉有很強的副作用,不但會損害肝臟,而且還有成癮性。

自己的腦袋好好的,用不著吃它。

“別犟。”

羅鐵柱把藥塞進羅旋手裏,然後轉身準備去給羅旋倒水。

“我不吃藥。”

羅旋掙紮著起身,“我出去走走就好,這個藥治不了我的餓肚皮病。”

羅旋是家裏唯一的讀書人,並且還是生產隊裏,並不是太多見的“高小生”。

所以羅旋說出來的話,羅鐵柱還是比較相信的。

而且向來木訥的羅鐵柱,從來沒有問東問西的習慣,更沒有對兒女們噓寒問暖的那種柔情。

聽羅旋說的堅決,羅鐵柱身影微微一頓,然後轉身拿起那袋非那西丁,就獨自出了臥室。

聽到羅鐵柱回臥室去了,羅旋揉揉腦袋上的青包,心裏湧上一股怨懟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