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第2/3頁)

燕都故宮的胡郎侍奴都被遣散了出去,此刻留在宮中侍奉的其實是隨軍的後勤。人馬在城中安頓下來之後,就地在京中招了一些適齡少年灑掃清理,幹一些燒水做飯、看門通報的雜事。

薛玉霄沒有轉頭,不作聲地點了點頭。

崔錦章見她同意,心情很好地哼著歌走出宮殿,跑到外面以陛下的名義吩咐燒水。他離開後不久,李清愁在殿外問了問侍奴小郎:“軍醫在裏面嗎?”

少年怯生生答:“裏面只有陛下一人。”

李清愁當即進入,她脫了披風隨手扔給侍從,繞過屏風,迎面被濃濃的苦澀藥味嗆了一口,也不嫌棄,就坐在方才崔錦章坐的地方,揶揄道:“外面這樣吵,你睡得著?我可不信。”

薛玉霄沒動靜。

李清愁愣了愣,說:“睡著了?這個姿勢睡覺能喘得過氣來?”

薛玉霄:“不是睡了,只是死了。”

李清愁呆滯一瞬,大驚失色,連忙把她拎起來查看:“怎麽就要死了,這不是好好的?隨軍的都是精湛醫者,難道還能害了你——”

這動作一時不防扯到了傷口。話音未落,薛玉霄瞬間面色驟變,生理性的眼淚啪嗒啪嗒地掉:“別動。”

李清愁僵硬在原地。

薛玉霄閉上眼緩了緩,惱道:“都說死了,不要擅自搬運屍體啊!”

李清愁:“……生死之事豈可輕言。”

薛玉霄深呼吸,默默道:“死是一種心情,不是一種狀態。”

李清愁手忙腳亂地從衣服裏抽出手帕,遞給她擦眼淚,訕訕道:“你這心情還挺莫測的。”

薛玉霄接過手帕擦了擦眼睛,疼痛感逐漸消退。她坐起來發了會兒呆,忽然說:“京中百姓要重新登記造冊,把名姓記錄在案,整個燕都良田萬頃,不可因為戰亂而荒廢,留在城中的百姓,無論是胡是漢,都一樣均田分配。”

她這話題進入得太快了,李清愁都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愣了兩秒,才道:“那原本的北方貴族怎麽辦?”

“貴族?”薛玉霄笑了一聲,“我擡舉就是貴族,我不擡舉,不過是舊朝之中湮滅的塵埃而已。土地是我取回的,她們一張嘴就想要,天底下哪有這麽好的生意?”

李清愁道:“你……罷了,你不為士族著想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她們該習慣了。”

薛玉霄道:“士族所供養的賢臣名士,我一樣以禮相待,委以重任,怎麽能說不為士族著想呢?除了分給百姓鼓勵耕作之外,這些良田還會賜予在征戰當中所得軍功的將士,真正為我出生入死的人受到善待,這才是我的作風嘛。”

李清愁擡手掐了掐鼻梁,用腳後跟都能想到這想法傳回朝野之後,將會驚起怎樣的軒然大波,言官士族必然不遺余力地上書請奏,或是辭官、或是以死相逼——

但這又如何,薛玉霄跟廢帝不同、跟前朝的諸多皇帝都不同,她是手握軍權、親自打江山的馬上皇帝,殺盡胡虜百萬兵,腰間寶劍血猶腥,豈會懼怕言官相逼。

薛玉霄又說了幾句相關的決策,還沒有徹底講完,宮中通宵達旦的慶賀之聲復又響起。

“部將們都暫歇在宮中,這也是難免的。”李清愁道,“要不要下令讓他們出去……”

“不必了。”薛玉霄說,“除了功成的喜悅,這裏面的長歌之聲,亦有離鄉多年的悲苦。這樣的情緒人生少有,就讓眾人痛快發泄吧。說起來……雖然攻下此城,我卻還沒有站到宮中城樓上看過這座舊都。”

李清愁聞弦歌知雅意,從她的話語當中聽出隱含的暗示。她上下掃視了一番薛玉霄,立即阻止:“別,你還是臥床休息吧。我要是讓你下床出去,再冒了風,回頭參我的奏折又多幾本,鳳閣諸卿都是長輩,只能又是陪笑又是說好話……”

薛玉霄眼巴巴地看著她:“李將軍——”

李清愁:“……”

她再次稱呼,殺傷力無比驚人:“天下無敵蓋世無雙的李大將軍。”

李清愁額角抽痛:“打住。”

她無奈地看了薛玉霄一眼,轉頭吩咐侍奴親衛都下去,然後望了望城樓那邊,見一路上沒什麽人,找個借口連韋青燕也支開了,這才悄悄給薛玉霄系了一件披風,一路陪著她到城樓上去。

月光如練,疏星寒夜。

薛玉霄立在城樓之上,向遠處瞭望,零星的星火燈光映入眼簾。

在她身後,是將軍們的狂飲大笑之聲、群臣的慷慨鼓盆之歌。而面前,這座故都安然地被覆蓋在明月下,光華映照千裏,是那麽的沉靜、寂寞、而又溫柔。

薛玉霄看了半晌,擡頭望向夜空,盯著那輪月亮出神。

與此同時,遠在千裏之外的陪都皇宮。裴飲雪睡不安穩,夜半蘇醒,起身推開了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