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第3/4頁)

薛玉霄笑了一聲,說:“我誇贊他們,是說——三殿下教養得好,才能使一眾跳舞的小郎身懷殺機,將匕首放置在袖中,隨時準備抽出行刺……”

她聲音很低,落在拓跋嬰耳畔。

“平常舞伎,傳遞而來的眼神只是引誘、獻媚。而三殿下的人,卻根本就不向你——不向他們自己的國主取寵討好,而是緊緊地盯著我的一舉一動。”薛玉霄輕聲說下去,“這還不能稱是‘調教’得好嗎?”

她的手掌輕輕落在拓跋嬰肩膀上。

這麽輕盈地一撣,似乎要將她肩頭的塵埃撣去。然而落在拓跋嬰身上,卻如同將她的才智和靈魂都狠狠地捋了一下,讓人腦海暈眩、頭皮發麻。

她手指發白,心知已是圖窮匕見,不可不博,正要摔杯,陡然一個冰冷硬物抵住她的後腰,那股銳利之意根本不需要回頭,就可以切膚地感受到其中寒氣。

薛玉霄不疾不徐,伸手從拓跋嬰之間取出杯盞,穩穩放回案上,自顧自地搛菜取用,左手看似扶著她的背,那把金錯刀卻從袖中滑落出來,抵著她的背心。

“你——”

“狼主。”薛玉霄微笑道,“這舞跳得很好,小郎君們是不是也會劍舞,不如舞給我看看。”

此言正中下懷。一旁的叱雲風不知情況,連忙示意拓跋嬰答應下來,以便行刺。

拓跋嬰有苦難言,只覺對方如同自己的煞星天敵一般。她閉了閉眼,擠出一句:“愚昧兒郎,並不會劍舞,你要是想看,我讓諸位將士給你舞劍如何?”

薛玉霄道:“哎呀,女子舞劍,殺氣太重,怎可在這等和平宴席上觀賞?”

拓跋嬰背上頂著一把匕首,聽她說“和平”兩個字,心中簡直有一種殺人的沖動。

薛玉霄轉而問:“不如我們再說說盟約細節——我最遲能忍十日,十日內必定進駐燕京,才可答應。三殿下覺得怎麽樣?”

拓跋嬰張口欲說“不可”,被刀鋒在身後畫了個圈,她頓了頓,掌心交握成拳,低聲道:“……你若殺我,走不出這個瑞凰殿!”

薛玉霄道:“殿下過慮了,李將軍有萬人不當之勇,她肯舍命相護,你就確定我真的走不出?”

拓跋嬰道:“她再厲害,也是雙拳難敵四手,真到末路之境,你們都要成為我軍劍下亡魂。”

薛玉霄認同地點了點頭,道:“那三殿下可願意舍下此命,與我相換?……不過也未必僅是你我相換,殿內皆是你的心腹大臣,如你所言,四大監軍司的都統都在席上,我雖不能殺盡城中軍馬,但這席上的幾十人,要殺除,對我的兩位將軍和親衛來說,倒不算難事。”

這其中自然有誇大的成分。

拓跋嬰汗流浹背,重新忍下,半晌道:“十日太快,我不能應準。”

薛玉霄挑眉,說:“那看來,我們不能達成共議了。”

兩人低聲交談,態度在外人眼裏看起來十分和平。連下方的叱雲風等人都不由得產生懷疑,心說三殿下不會真被她給說服了吧?怎麽既不摔杯,也不號令刺客,難不成真要將燕都拱手奉還?

如今城內將此事傳的沸沸揚揚,都知道為了雙方聯合才舉辦這場宴會,要是今日不下手,這名聲可就難以洗清了啊!

殿內跳舞的胡郎越跳越靠近,目光緊緊盯著薛玉霄,袖劍抵在掌心,只待可汗一聲令下,便能沖上前去一命換之。然而國主卻不發一言。

有人按捺不住,試探著上前,突破了安全距離。就在舞伎旋至案前時,拓跋嬰明顯感覺到背後的匕首割破了外衫。

她猛地擡首,向胡郎瞪了一眼。那名刺客以預備好刺殺之意,剛要動手,便被可汗瞪住。他腳下的步伐立即收斂,一時失去平衡,跪倒在地,趁著伏倒的姿勢掩護,將匕首徹底抽出來握在手中,埋頭請罪道:“大汗恕罪!奴見薛將軍英姿當面,心生畏懼,故而膝軟倒地。”

周圍的樂聲停了一刹。

這是刺客最後、也是最接近事成的機會。

拓跋嬰有一瞬的猶豫。她甚至產生“不如搏一搏,縱死無悔”的想法。與此同時,薛玉霄忽而在她耳畔輕道:“他說的是真的?”

拓跋嬰回:“你覺得呢?”

薛玉霄摟住三殿下的肩膀,繼續伸手為她斟酒,做足了真誠姿態與盛情:“我覺得,他當著你的面畏懼我,實在是減滅志氣,殺自家威風,我替你斬了,以正視聽。”

她趁著醉意,猛地壓住拓跋嬰的肩膀起身,從身後懸掛在墻壁上的鞘上抽出一劍——

“薛玉霄!”拓跋嬰終於大怒,拍案起身,與之對視,迎面見到懸掛於封北宮多年的聖凰劍被她拔出,露出雪亮的刃鋒。

薛玉霄撫摸劍柄,嘆道:“前朝高祖皇帝殺盡胡虜的佩劍,蒙塵於此多年,爾等魚目不識珍寶,將它歸於尋常禮器懸掛,暴殄天物。即便夏國占據朔州這麽多年,依舊沒能得到真正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