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第4/4頁)

“丞相。”皇帝態度看起來似乎很誠懇,“此事朕全然不知,是最近才發覺,請諸卿立即蓋鳳閣之印,昭告天下,勒令桓將軍歸朝,免得出了大事。”

王秀依舊沉默。她收攏的指骨將杯子攥得太緊,反而因為掌心出汗而滑出去,在擡手時驟然落地,摔成碎片。

謝馥看向地面的瓷片,沒有怪罪,反而關心道:“丞相可是身體不適?”

王秀擡首,靜靜地望著她,良久才開口:“陛下的皇命常常被鳳閣阻攔擱置,權力脫手,有忌憚、惱恨、集權之心,此乃常理。臣雖是陛下之臣,可亦是天下之臣,我不能只為陛下之臣而棄天下,這是臣為陛下之臣、卻不得不為的悖逆之處!然而、然而……陛下可以質疑鳳閣之心、可以質疑老臣之心,可以厭恨世家之勢,卻不可在前線將士身上施展算計,為大齊拋頭顱灑熱血者,不可使之寒心,這是維護統治的道理,您怎麽不知?!”

她俯下身,將瓷片撿起,然而碎片卻割破了掌心,滲出血來。她猶然不覺,自顧自道:“陛下,為休養生息、與民休息,這些道理難道鳳閣不明白?但這是千載難逢的良機,如若良機錯失,下一勝還不知道要到什麽時候。前線作戰的桓將軍、李氏兩位先鋒,薛小將軍……戰報雖短,可卻險象環生、出生入死。陛下難道就沒有一絲對忠臣良將的痛惜?還是您不肯拋擲私心,覺得世家之女立如此彪炳戰功,非封王不可,於是擔憂其功高震主。陛下、陛下!您對臣工,太疑了啊!”

說罷,她將碎片放在案上,起身欲行。身後謝馥忽然叫住她,道:“丞相留步。”

皇帝在她身後起身。

“這既是謝氏天下,為何鳳閣之印、丞相私人之印,比玉璽還要重?為何軍情急報先到丞相手中,卻非朕的手中?既然是謝氏天下,我要世家供應前線糧草,眾人為何埋首不語?群臣諸卿一味對朕施加要求,要朕付出,可這高門士族,才是天下之蛀蟲,是百姓之蛀蟲!一個個肚滿腸肥、金銀滿倉,可都不肯交出來、不肯為大齊著想。丞相為何只對朕指摘不滿,頻頻生疑?”

王秀陡然停步,卻沒有回頭。

“丞相。”謝馥慢慢走過來,“我還記得十幾年前,你在重華宮教書、教導眾皇女,你握著我的手說,殿下有周濟天下之心,臣一力相從輔之。如今我仍有周濟天下之心,丞相為何發怒?”

王秀聲音漸低,道:“謝不悔,你的周濟天下之心,已被皇權侵蝕腐朽,將天下拋之腦後。所作所為,不過是為了給自己扯一塊幌子,實則欲壑難填、殘酷多疑,唯恐臣屬不能相殘以供心安,操縱朝政、命令天下,在你眼中,竟然比任何東西都要重。”

她向前走去,發出一陣苦澀笑聲。至大殿檻外時,身形忽然倒下。四周侍從上前攙扶,王秀卻吐了一口血,甩開宮侍的手,依舊重新站了起來。

在她倒下時,謝馥面色一急,上前欲要攙扶,叫了聲“丞相”,但她很快又站定,望著對方蹣跚的背影,忽然想到:

“或許鳳閣沒有王秀,會變得更好操控。”

在這個思緒浮現之時,連謝馥自己也驚愕了半晌。她閉上眼,轉頭面對著空曠的大殿,無聲想到:“朕已經不需要士族來登基,已經不需要丞相了……”

她一步步走上了階梯,回到了那個冰冷的龍椅上。

事無兩樣人心別(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