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第3/4頁)

眾人起身行禮。

在場的不是軍功在身,就是位高權重,只要不是有事請求皇帝,平素相見都不必行跪拜之禮,不過起身拱手而已。

王秀面色平靜,只是唇色有些發白,看起來精神並不那麽好:“待臣擬成,再請陛下過目決斷。”

“是麽?”謝馥看向四周,“你們所商議的要事,何曾將朕算在其中。各位賢臣為了大齊江山殫精竭慮、舍生忘死,只是全然忘卻了詢問朕的意見。你們要調動京兆衛府,讓十六衛往徐州,若等丞相擬好旨意,朕恐怕連一句話也不必說,只要垂首蓋印吧?”

王秀確實作此想。

只要鳳閣通過此事,有士族和百官的壓力。謝馥很難強硬地拒絕。

王秀不想給皇帝商議周旋的余地。

但皇帝在軍府中也不是沒有耳目,譬如她人還未至,就知道眾人要調用十六衛府。在眾人商議的時候,已經有人派侍從傳遞消息。

“十六衛府不可擅動。”謝馥道,“要是再出了一年前的亂子,京郊有匪賊造反,可有第二個如薛三那樣的娘子未蔔先知、協助衛府鎮亂?”

她坐在王秀身畔,看了一眼薛玉霄,很快收回視線,“丞相……還有兩位將軍,不如另擇他法吧。”

“京中有紫微衛守護宮闈,陛下何須畏懼。”王秀道。

“朕非畏懼。”謝馥道,“紫微衛不過千人,守護宮闈日夜交替,已無人手,何況整個京兆。”

“臣會為京兆留六千人駐守。”王秀繼續說,“其余一萬眾,並三位將軍的親軍、都尉親衛,以及軍府麾下,共兩萬五千余人,前往收回徐州。”

謝馥沒有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糾纏,轉而道:“我們與鮮卑部族之戰,勝者百中無一,軍士常常逃竄。這跟剿匪不同,剿匪是安內,兵將尚且沒有畏懼之心,但對外,特別是與‘夏’之戰,自朕登基起,未聽聞有勝績。”

王秀說:“陛下,難道魚刺梗阻在喉,我等含血而咽,就再也不食魚了嗎?”

謝馥道:“丞相難道不知道勝率渺茫?大齊已非昔日之齊!江山只余半壁,朕還不想讓它葬送在朕的手裏。”

王秀答:“陛下穩坐陪都,不見血光,有何懼哉?”

她凝視這個年輕的帝王。這是她和薛澤姝親自選擇的“明主”,然而在那個風雨幽晦、波瀾不斷的時候,當年的謝不悔卻全然不是這套說辭,在先帝的朝堂上、在群臣的審視下,皇女謝不悔公然反駁了先帝的“議和”之策。

但那時,東齊的敗績才剛剛開始。

謝馥沉默片刻,道:“朕已經不想再因為戰敗而議和了。我們免除戰役,與民休息,跟夏談一談條件,換回徐州,這才是上策。”

李靜瑤看了一眼下方的兩個李氏晚輩,回首道:“若是議和容易,確實比發兵更加儉省。”

王秀不語。

她難道不知道議和更為“儉省”?舉戰從來都是百姓之苦,然而——拓跋嬰為什麽會在這個冬日率兵攻城?就是因為她們嘗到了太多、太多戰爭的甜頭,一旦有需要就會隨時回頭咬東齊一口,從這半壁江山上撕下一塊肉來。

無論是文化、經濟、人口,還是更多的錢糧,對於她們來說都太過誘人了。議和,這不過是把肉送到狼的嘴裏,換取一時的苟活。

王丞相不語,眾人一時心思各異,只有薛澤姝雙眉緊蹙,將要起身開口。在薛司空開口前,反而是軍府席位間響起一聲長嘆。

薛玉霄伸手給自己倒茶,看向謝馥,道:“臣等正欲死戰,陛下何故先降啊?”

謝馥面色一緊,被她詰問得一時無言,半晌道:“薛玉霄,你沒有聽明白我說什麽嗎?你是剿滅了水匪,但兩者並不相同。軍士面對鮮卑,士氣首先便落下一截,不可能……極難取勝。”

她本想說不可能的。

薛玉霄道:“那就請陛下親征,將象征著天女的大旗鎮在戰局後方,讓每一個人、每一把刀,都能看見鳳凰纛旓的圖案,我不信有皇帝督戰,她們誰敢後退半步!若有之,臣替陛下殺。”

謝馥啞然失語。

這的確是一件非常好的解決方案。

即便皇帝與世家共掌天下,但在名義上,肩負著“皇帝”這兩個字的人,在普通平民百姓、軍士官兵的心裏,就是天下之主,是鳳凰轉世,是貴不可言的主宰。誰敢退到皇帝的纛旓後面去,連祖宗都會從墳裏爬出來大罵。

薛玉霄望著她道:“如果陛下願意提振士氣,親征徐州,臣願為陛下親衛,但凡有險境,必守於陛下身前,效死無悔。”

謝馥扣住桌案一角,手指繃得青白一片。她面色沉凝,半晌才道:“玉霄,你這是逼我嗎?”

薛玉霄道:“您不記得答應過我什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