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第2/3頁)

薛玉霄道:“領旨。”

“領什麽旨?你……!”

話音未落,殿上倏然一寂。

皇帝謝馥進入殿內,穿著一身赤金色的帝服,戴帝冠,吐珠的金龍與銜玉的鳳凰纏繞著覆蓋在烏黑發鬢上,前方垂下十二道冕旒。她的面目在珠串後略微模糊不清。

不過從聲音裏可以聽出,她的心情其實還不錯。

謝馥先是問了大菩提寺的營建進度,隨後又跟重臣說了幾件老生常談的事,隨後問到吏部:“明月主人可有消息?”

吏部尚書回道:“臣已尋至此人,如今她就在殿上。”

謝馥微微一怔,目光向殿內梭巡片刻,她的視線只是很輕盈地掃了一圈兒,沒能一眼看到李清愁身後的薛玉霄,便道:“這位賢才的真面目如何?怎麽不上前一見?”

在落針可聞的歸元殿內,李清愁可以迅速感知到其中每一個人的心緒,比如皇帝問這話時,語氣裏的期待感其實並不強,她或許早就知道此人身份;又比如李芙蓉立即轉頭巡視,目光陰沉鋒銳,仿佛要將這裏面的生面孔紮出一個洞來;再比如……

再……等一下,薛玉霄怎麽從我身邊走過去了?!

李清愁一時不察,腦子裏對眾人的揣摩驟然煙消雲散。她猛地擡頭,果然見到薛嬋娟的背影。她不緊不慢地走上前去,穿過一眾屬官、武將,穿過眾人悄悄的審視,走到了皇帝的眼皮底下。

李清愁手心裏迅速攥出一把汗,然後她就見到——薛玉霄矜持莊重地向皇帝行禮,頓首過後,從袖中掏出一道聖旨,聲音不疾不徐,鎮定如山。

“臣蘭台校書使薛玉霄,聖恩浩蕩,陛下隆寵,臣……”

眼看著她都要把謝恩詞說完了。

謝馥盯著她一路走來,看著她掏出聖旨,她的臉色有一瞬間的勃然變化,但很快又消失無蹤,聲調冷下來幾分:“停,別浩蕩了。”

薛玉霄乖乖停下,一臉忠良純臣的表情。

皇帝略微俯身,胳膊撐著身體,她盯著薛玉霄道:“你是明月主人?”

薛玉霄答:“臣小字嬋娟,滿庭芳草月嬋娟。”

她說過自己的字,是謝馥從沒放在心上。

上方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冰冷的,審視的,在惱怒當中甚至還帶著一絲欣賞。皇帝已經完全意識到她被蒙騙了,謝不疑也被騙過了——他沒那個本事串通外臣來蒙蔽自己,唯一的結論就是,薛玉霄率先識破了謝不疑的身份,將計就計,這個驗證身份的圈套,最終變成了給謝馥自己的陷阱。

她惱怒下有些微妙地想,皇帝多疑,也有你那種臣子的錯。

謝馥慢慢起身,冕旒猛地碰撞出聲音。她摩挲著手指,無意義地走了幾步,然後突然變得很是和氣:“趙中丞驗證過她的身份了麽?”

趙聞琴道:“臣已考較驗證過。”

謝馥道:“好,好……真好,這位賢才原來就在朝中,是朕自己有眼無珠啊!快平身吧,愛卿。”

她的語調溫柔到令人毛骨悚然。

落在薛玉霄耳朵裏,謝馥仿佛在說:“好,朕肯定想辦法活剮了你,你這個騙子。”

薛玉霄再頓首,將聖旨卷好收回袖中,撣了撣身上的都尉公服,她沒有馬上回到百官隊伍當中,而是道:“陛下既然下旨禮聘,如此厚待,即便臣想要淡泊名利,也不免被陛下惜才之情深深打動……”

她目不斜視,假裝沒看到冕旒後皇帝的神情。謝馥嘴邊噙著一抹冷笑,臉上寫著“我看你還能說出什麽氣死我的話”。

“……臣今日前來,不僅是領旨謝恩,為陛下、為百姓盡其所能,還要向陛下求一個恩典。”

謝馥加重咬字,道:“說說看?”

薛玉霄心理承受能力極強,對皇帝的目光視若無睹,依舊一臉正氣:“臣在書中所寫李郎再嫁,曾被陛下評為:流傳天下,可以移風易俗;廣播民間,可以催行生育。為了不負陛下重托,臣請求接回在永定侯府守寡的二哥,讓他回太平園修養幾年,以備再嫁,作為天下之表率。”

話音剛落,別說是皇帝了,在朝的文武百官都嘴角一抽,心說這小娘子除了才華出眾,嘴巴也厲害得跟什麽似的,能把自己家的私事說成公事,還這麽正氣凜然。

別說她們了,薛澤姝都到現在才回過神來,聽到這個話題,她立即上前,剛要開口,就見到跟永定侯府有血緣關系的幾人站了出來:“陛下,侯府上下全靠正君打理,薛大人與嬋娟娘子家中無災無虞,並不缺少一個外嫁守寡的郎君,要是沒有了正君主持中饋,侯府內院無人操持,恐怕長輩無人孝順、小輩無人教養,還請陛下體諒。”

薛澤姝冷冷瞥過去一眼。又來這套。

謝馥擡手指了指永定侯府的幾人,對薛玉霄道:“嬋娟娘、薛愛卿,不是朕不允許,你看看,多麽聲淚俱下,多麽有情有義,朕實不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