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卷 愛別離(09)

陸懷征車子停在湖邊, 兩人說話時, 湖面上仿佛被月光灑了一層薄薄淺淺的金點子, 散著亮眼的光, 於好擡頭,月光攏著這前擋風玻璃,對上眼前那雙深如潭水的眼睛裏,一瞬無言。

“滴滴——”

旁側有車輛要出去, 沖他們這邊高調地鳴喇叭。

陸懷征笑了下,把車門關上,轉身便繞過車頭上了駕駛座,等車子匯入主幹道, 兩人沒再開口說一句話。

直到抵達前方第一個十字路口, 陸懷征靠著車窗等紅燈時才想起來要問:“你住哪裏?”

於好報了地址。

陸懷征那片區沒怎麽去過, 翻手要去找導航,於好說我認識路,你開就行了。

他收回手, 重新靠回座椅上目光閑散四處望著窗外的街景, 等紅燈。

綠燈一亮, 松了刹車, 車子緩緩跟著前方車流。

“再過一個紅綠燈,左轉。”

陸懷征低嗯了聲。

“你怎麽知道那牛舌……”她沒再說下去。

陸懷征心領神會,靠在座椅上,目光牢牢盯著前方,沒答。

於好以為他不會再回答, 車子左轉的時候,轉向燈撲登一亮,忽而聽他聲音清淡的開口:“在門口抽煙的時候看見了,廣告牌上白紙黑字寫著,周六特惠。”

說完,橫斜她一眼,又笑著問:“怎麽?以為我跟別人來過?”

於好沉默。

他又勾了勾嘴角,“我沒那麽空。”

“我去過覃青門。”

於好沒頭沒腦冒出一句。

陸懷征驀然轉過頭。

於好對上他的眼,“找到你說的情人眼了。”

高中的時候,他經常誆她。其實他自己都記不清當時究竟編了些什麽故事,大多都是小時候從書上看來的,又或者是聽老爺子講的,添油加醋加加工便鑄就了一個個匪夷所思的故事說給於好聽。原先只是想逗她,後來發現她每回都聽得格外認真,聽到最後,還意猶未盡追著他問,“然後呢,然後呢?”

然後他就賣關子,笑笑不肯再說下去。

其實哪有什麽然後呢,壓根兒是編不下去了,偏就她這麽好騙。

後來說到情人眼,那是他小時候跟著爺爺下鄉的一個地方,覃青門有座很有名的山,那山不似一般的山翡翠青綠、高低有致的。山頂光禿,滿山盡是堆積的亂石,一湖池水穿波而出,風吹日曬久而久之,磨盡石頭的鋒利,這對亂石竟風化成了一座座奇峰,吸引了大波遊客爭相前往。

最出名就這情人眼,山下一座幽幽空谷,鳥兒飛過的時候,低鳴一聲便是情人間綿長的呢喃自語。

前去的遊客,為圖吉利,便都在石頭上刻下彼此的名字。

陸懷征當時說到這時,他拍了拍於好的腦袋說,“我下次去的時候,把咱倆的名字刻上啊。”

那都是年少時的玩笑話,他這人家教好,最不興亂塗亂畫,下雪天的時候偶爾寫寫她名字,是紓解,一抹痕跡便消,不拘束。

若要他正兒八經往情人眼上去寫他倆的名字,他還真覺得臊的慌,也不是爺們幹的事兒。

陸懷征回過神來,車子剛好在她落下停下,熄了火,降下車窗,笑:“是麽?找你名字去了?”

於好臉一紅,不自在側過,“沒有。”

他從扶手箱裏拿出一盒煙,捏在手裏,低著頭隨意抖落出一支,“沒找到失望麽?”

沒聽到回答,陸懷征擡頭去看她,發現於好正怔怔盯著他。

原本就窄小的車廂空間,卻因她這灼熱的眼神忽然變得逼仄起來,她眼睛比一般人黑亮,因為不懂拐彎抹角,帶著一種直白的坦率。

她真的幾乎所有的情緒都寫在臉上,絲毫不懂的掩藏。

從婚宴那晚的倉皇無措,到軍區那天的躲閃退避,再到現在的大膽躍躍欲試,他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幾乎能猜到她下一句要說什麽。

車廂氣氛旖旎,暗香湧動,陸懷征想,應該是她身上的香水味,很淡很好聞,忍不住讓人靠近。

“陸懷怔。”

她聲音也軟了,有點像以前自己逗她時,她惱羞成怒追著他打被他反手擒住壓制,然後軟著嗓子跟他求饒。

陸懷征莫名覺得熱,後頸竟冒了些汗。

這名字,叫了千百遍,高中她也是這麽陸懷征陸懷征地叫,不管身邊的朋友怎麽叫他,她都是一聲幹脆的陸懷征。

偏就他這狗腿性,還每回都應得特別快,上一秒還跟家冕閑扯,下一秒聽見她喊他,頭還沒轉過去呢,先嗯了聲,再回頭去人群中找她,發現那姑娘的身影一笑,快速跟家冕結束話題跑過去找她。

家冕說他太上趕著了,不會被人珍惜的。

剛才那一聲,他原是低著頭從煙盒裏抽了支煙,準備含進嘴裏,聞聲也幾乎是下意識便應了聲嗯,煙還捏在手裏擱在嘴邊,一頓,側頭去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