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一卷 生(08)

所謂的黑色異形物是於好夾在包縫裏的U盤,早上演講的時候韓教授用的。在陸懷征拉著她離開前,於好突然想起來,拿過陸懷征手裏的包,翻出來,兩指捏著,看向那崗哨道:“是這個嗎?”

崗哨先是看了眼陸懷征。

陸懷征低頭看了於好一眼,眼神轉向別處,略一頷首,崗哨這才敢接,確認無誤後,陸懷征拉著於好離開。

日暮西沉,晚霞在天空盡頭拉下幾朵絢麗的雲彩,草長鶯飛的季節裏,霞光溫柔萬道,樹木卻不解風情。

軍區門口停著一輛鋥亮的黑色三菱,駕駛座車窗敞著,司機戴著副黑色墨鏡,人靠在駕駛座上,手指還挺悠閑地打著節拍。見遠處有人闊步過來,司機食指勾下鼻梁上的墨鏡定睛一瞧,認出來,立馬收起松垮,後背直挺挺地靠在車座上。等人走近,搭上一臉訕笑:“陸隊。”

陸懷征嗯了聲,徑直繞過車頭,把身後的人塞進副駕駛,真的用塞,完全沒問過於好的意見,一下就給人推進去,力氣還不小。

然後“嘭”一聲,把門甩上。自己又疾步繞回駕駛座,拍了拍車門,聲音沒什麽情緒,“下車。”

司機乖乖從車上下來,關上車門。

陸懷征直接摘下帽子,又把軍裝外套脫下來丟去後座,拉開駕駛門後,想起什麽,回頭跟司機說了句,“等會領導要送韓教授走,你送他們。”

司機點點頭。

“走了。”

陸懷征說完轉身跳上車,拉過安全帶的空档掃了眼副駕的於好,見她已經乖乖扣好安全帶,嘴角撇了下,收回視線,打著方向盤一腳油門轟了出去。後視鏡裏,司機筆挺立在原地,朝他敬了個禮,目送他遠去。

黑色的SUV駛出軍區,四平八穩地疾馳在柏油馬路上,兩旁一排排高大挺秀的白楊樹傲然挺立,光禿禿的枝幹上抽了些嫩芽,像是駐守多年的哨兵,忠誠無私地為這個城市奉獻。

於好覺得挺像他,高大卻安全感十足。

男人在褪去少年的稚嫩後,顯得格外深沉。

陸懷征單穿了件制式的襯衣,領帶是藏藍色,規整地打在脖子上。他大概是覺得有些悶,下意識松了松領口,從後視鏡裏看見自己的模樣覺得不像話,擰著眉又給抽緊,表情略有些不耐。

陸懷征開車挺快,也還穩。車子駛出軍區,匯入了城市的主幹道,跟在川流不息的車隊裏像只蝸牛似的緩慢前行。

於好眼神一直在車外,她這幾年越發喜歡關注這些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比如,坐在卡宴副駕上的年輕姑娘跟開車的男人撒嬌使性;寶馬車裏的夫妻正在為油費爭執不休;豐田車裏的女人有路怒症,瘋狂地朝著車流一個勁兒按著喇叭……

恍惚間,看盡人間百態,紛擾浮世人鬼同行。

而身旁的男人帶著她,冷靜地在其中穿行。

陸懷征開車很安靜,沒什麽話,踩著油門不疾不徐地跟在車流後,紅燈的時候就手撐在窗沿上支著下巴等。他開車挺注意,一般都讓,不搶。

於好很少見人開車這麽佛系的,她曾經坐過一位同事的車,平日裏挺溫和一人。沾上方向盤整個人就成了炮仗,一點就炸,罵罵咧咧一路,別人誰要是不小心別她車了,怒火沖天地能把方向盤給吃下去。

進入市區後,人多起來,有些人見他是軍牌,忍不住多留意兩眼,陸懷征直接將車窗升起來。呼呼的風聲、嘈雜的人聲隨著升起的車窗直接被擋在車外,車廂瞬間變得異常安靜狹窄。

靜謐的空間裏,於好覺得他每一聲呼吸都變得格外清晰,心跳聲也漸漸鼓起來,怦怦直跳,太陽穴微微發漲,她想起剛才陸懷征奪過護墊那畫面。

男人的手修長又有力,捏住那東西是還有些局促,平日裏拔槍射擊,戰鬥飛行,卻在女人東西上顯得無措。

有點萌。

午休的時候,她閑著無事隨口跟小班長問了一些陸懷征的事,小班長還挺激動,說得眼冒金星:

“我來得挺晚,很多事兒都沒見過,只是聽人提過,不過我去年在比武大會上見到了,隊長的拔槍射擊不到一秒,0.7還是0.8秒,反正賊快,別人還上膛呢,那邊已經槍響了。還有一次,我們領空出現一台不明國籍的戰鬥機,這其實屬於一級警報了,指不定從上面扔下什麽來,萬一是炸彈,底下的老百姓就得受苦……那天是隊長帶著一新兵在巡邏,隊長換了十幾種語言跟對方喊話,讓他立即撤離,結果那飛機就在一萬米高空盤旋,對峙兩個小時後,隊長發來無線電跟領導匯報情況,說他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盡量會將損失減少到最小,你們不知道培養一個空軍要花費多少精力物力財力,特別是隊長這種,真出了事兒,有人歡喜有人憂,結果他還有閑心在無線電那頭開玩笑,說這哥們到底哪個國家的,他媽的鳥語都快被他逼出來了。當時幾個領導的臉色都不好看,可沒辦法,為了守護領空,誰的犧牲都是必然的,就咬著牙下了命令,還有個領導眼眶都紅了,偷偷背過臉去擦眼淚。結果,在隊長最後發出的英文警告裏,那飛機撤離了,所有人都松了的口氣,那新兵下來的時候,跟在隊長屁股後頭,尿了一褲子……但當時真沒人笑話他,因為誰在死亡面前都有權利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