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05|22

鄧安約鄧躍喝咖啡。

鄧躍鮮少見鄧安這麽一本正經地約他到咖啡廳談事情,有些詫異,笑著問他:“不如去喝酒?”

鄧安搖頭:“我明天有手術。”

兄弟倆敘話不需要這麽正經的場合,鄧安就開門見山:“鄧躍,我現在和顏子真在一起。”

鄧躍猝不及防,呆住。

鄧安靜靜地看著他,左手拿著小勺慢慢地攪拌著咖啡。咖啡廳裏光線淺淡,有低柔的音樂回旋,因為設計的緣故,別處的語聲極輕微,隔一扇窗,外面有陽光鋪了一地,樹葉搖曳。

鄧安看著鄧躍一時間復雜的神情,平心靜氣地說:“鄧躍,我和顏子真是互相喜歡,所以才在一起。她相信我是認真的。我也知道自己是認真的。”

鄧躍說不出話來。

鄧安垂下眼:“這是我對你的最後也是唯一的說明。因為我知道你對她的關心是真的。其實說實話,我們在一起的事情和你並沒有關系,你也並沒有權利對此發表意見。”

之前鄧躍表示反對時,他並未覺得自己會和顏子真在一起,所以什麽也沒有表示,可是鄧安從來就是一個強勢直接的人,當他認定了之後,就不會客氣,殺敵於繈褓之中是他的作風。

鄧躍嘆了口氣:“鄧安,我知道我沒有立場。”

鄧安倒笑了:“尷尬也不必,你知道我總有些美國人作風,我們兄弟還是兄弟,一切照舊,只是節假日全家團聚這種事以後就免了——不過一向來也是我同你們聚。”

鄧安但凡在國內,年年節日,都是去到鄧躍家裏團聚,哄得鄧躍母親很是開懷,鄧躍不會認為是鄧安需要家庭溫暖,他一直很承鄧安的情。

鄧安溫和地說:“鄧躍,我們兄弟的情分幾十年了,所以話還是說透一點好。你別介意。”

鄧躍被他一說,倒也釋然,坦白地說:“我對不住她,我媽要是再見到她也會尷尬,我不能否認有這個因素所以才反對,但是這個因素真的只有一點點。我已經傷害了她,我不想你也去傷害她。可是這五年來你真的已經不同,我也應該相信你。”

鄧安微笑:“我明白。”

鄧安從來不是一個憨厚的人,他搶在鄧叢恩回國之前來說明立場,為的就是不願意增加更多的說明解釋。

他對於鄧躍的多年來所做的所想的,從來坦蕩真誠,幾十年兄弟之情和血緣無關,鄧躍要是明白,自然明白,要是不明白……他再去解釋吧。不過他相信,鄧躍不會連這點智慧都沒有,這個弟弟,向來聰慧明白。

所以鄧叢恩、鄧躍、鄧躍母親三個人的會談,鄧安沒有參加。

但是事後他接到了鄧躍母親的電話。

語氣中十分滄桑,她迫不得已告訴了鄧躍他的身世,她說鄧躍十分震驚,怕他想不開,想請鄧安找時間去看看他。

這是一個卑微的母親,鄧安聽得出她的聲音裏不是沒有埋怨,可是她不敢埋怨,因為她知道她沒有權利,也因為她見識過鄧安的冷淡——她曾經想倚恃身份探詢鄧安的往事,觸及鄧安的雷區,鄧安便三個月不曾踏足她家。

想必她也清楚明白,鄧安對她、對鄧躍仁至義盡。但是,他不是她的兒子,他一直,也是以晚輩身份待她而已。

一個自信強大堅持底線的人,總是會讓別人情不自禁地尊重或者——有所忌憚。

鄧安溫和地說好的,並沒有就這事發表意見,鄧躍母親嚅嚅一會兒,便掛了電話。

鄧安其實並不覺得鄧躍會想不開,但是那是他的兄弟,沖擊肯定是大的,他馬上打電話給鄧躍,鄧躍沉默了一會兒,約好了在鄧安家裏喝酒。

鄧躍並沒有表現出對鄧安早知真相卻沒有告訴他的怨怪,他只是進門的時候問了一句:“你什麽時候知道的?”

鄧安說:“和你第一次見面之前。”

鄧躍怔了一怔,那麽遙遠,他完全不記得,大部分嬰兒的記憶從三歲開始,他並非早慧兒。在鄧躍的記憶裏,鄧安和他仿佛從他生下來便在一起了。

鄧安安撫地看著他:“你那時才兩歲。”

鄧躍不由說:“你一直待我如親兄弟。”

鄧安不以為然:“我向來不覺得血緣有什麽舉足輕重的地位。你當然是我的兄弟,在法律上,在感情上,這還不足夠嗎?”

鄧躍身為一個大男人,沒辦法去泣血憂傷自己的身世,但是心裏怎麽可能沒有別扭和失望,特別是,他隱隱約約也從母親的敘述中知道生父之不堪——他終於知道為什麽自己小時候從來不去外婆家,因為母親是假婚逃離鄉土。

鄧安也知道鄧躍母親不可能把他生父的惡行一一說出來,他也不打算。可是想到顏子真當時誤會之後的隱忍和難受,想到顏子真母親因為此人遭受的極大痛苦,不禁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