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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害怕顏子真已知一切,害怕自己的所作所為會被家人知道,害怕家人仇視她冷待她,尤其是她搜羅顏子真的文章時,果然看到了《二月初一》,顏子真的一支筆寫得那樣好,所有的往事歷歷在目,竟*不離十,於是她終於嚇倒了。

顏子真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起姚靈鶯發狂去世前嘴裏不斷念叨的聲音,此時竟如水晶般清晰,那重復的音節,明明是“雁如”。

其實顏子真當時便很清楚,姚靈鶯臨終驚駭欲絕時看著的是衛音希,那時候她的神智已經不清,把衛音希當成了沈雁如,她們太相像了。也許,還有自己的聲音,外婆說,跟沈雁如很像的自己的聲音?

生平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

她怕的,也許年輕時不怕,但越老越是怕。

害人命、殺人女、奪人子,那是再大也沒有的血海深仇。

這一切,都在莊慧行的後算當中。

可是為什麽外婆沒有告訴自己,原來自己和衛音希是真正的姐妹?她讓自己作為局外人去參與這個故事,為什麽?她不告訴媽媽是有原因的,可是自己呢?

莊慧行疲憊地看著鏡頭,低低地笑了一笑,“我當然不會知道我死之後發生的事情,我只知道當你們看到這份錄像,姚靈鶯一定已經死了。”

她的臉變得溫暖慈愛:“子真,你有一副和你祖母一模一樣好聽的聲音。對不起,外婆瞞了你,因為外婆不想你秉著報仇的心去傷了和你叔叔家的感情,外婆也不想你太善良反而放過了她,我想你抱著局外人的心態會比較客觀比較不那麽為難。”

“也許外婆是錯的,那麽你要原諒外婆年老昏憒。子真,你一定要知道,你是外婆的心肝寶貝,在外婆心裏,沒有人比你更珍貴。”

“海生,謝謝你救了我的嘉自,謝謝你視嘉自如珠如寶,我一生承你母子恩德,實在無話可說。”

“江潮,你出生時是我第一個抱的你。我也知道你由姚靈鶯撫育長大,生恩不知,養恩深重,可是我想你應該知道,你的母親是誰,父親是誰,你的姐姐是誰,你的兄長是誰。而且,你的父親顏年,至死都在尋找你。你原來,有一個最最幸福完美的家庭。你根本就不需要那份養恩。”

“音希,你和你的奶奶長得一模一樣。我希望你能夠接受我給你的東西。”

莊慧行疲倦的臉從電視屏幕上消失。

沉默。卓嘉自站起身,找到錄音筆的播放目錄。錄音筆裏是兩段錄音,一段是姚靈鶯第一次打電話給莊慧行的錄音,那個蒼老的聲音是顏子真熟悉的,她說:“在我有生之年,只要我活著,你什麽都不能對江峰他們說。我知道你曾經在你母親臨終前答應過她人無信則不立,你會誓死遵守你的諾言。”蒼老,但是鎮定。十分冷血涼薄,她竟以莊慧行母親來禁制她。

可是姚靈鶯還是太老了,過得太平民了,她不知道有一種東西叫錄音電話,而莊慧行為著方便,一直使用錄音電話,她在接到姚靈鶯電話時馬上就錄了音。

還有一段是莊慧行到梅州和姚靈鶯見面時的交談內容。在交談之中,莊慧行不動聲色,一一提起往事,所有真相在兩人交談下盡數核實。

莊慧行做事,一向嚴絲合縫、堅忍決斷、雷厲風行。

光碟也看完了,錄音也聽完了。

顏子真拿起那幾張疊在一起的白紙,是一份dna簽定書,她爸爸和衛江峰的。外婆竟連這個也做到了。顏子真一時無語凝噎,心酸無比。

如果不是姚靈鶯抱著顏江潮跑得無影無蹤,而莊慧行言出必行要找到顏江潮,卓家早已舉家離國,也免去了這麽多年慘傷巨變,那麽,也就沒有了顏子真。

顏子真真心敬佩外婆,她鐵骨貞心,她言必行,行必果,重然諾,決不肯輕易負了誓言。

她一念堅持,與丈夫分開數十載,與子女艱苦數十載,卻始終沒忘了半句當日誓言。一一實行。她信守了對姚靈鶯的諾言,卻仍然用她的法子報了仇雪了恨。

顏子真又想起那張照片,心中微微一嘆,也許只是不經意地留存了一些舊物,姚靈鶯心中到底有沒有過不安?見到衛音希酷似祖母的容貌,不知她是否也曾憎惡過?可是她對衛音希的愛也是可以看得出來的。

外婆的聲音輕輕響在耳側:“我永遠都會記得雁農姐姐那張關切的臉,我永遠都記得雁農姐姐教我學習照顧我的時光。她總是淡淡地笑著,好像萬事都不縈懷,卻真心真意記著愛著每個人。”

顏子真終於明白的是,為什麽她會是外婆最最疼愛的心肝寶貝了,為什麽從小到大外婆對她百依百順,甚至於童言稚語只說了一句牡丹花好看,外婆便拔了院子裏的花全改了種牡丹,還有,為什麽外婆會把一半的財產留給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