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二

第二天一大早顏子真便接到鄧安電話,鄧安的聲音:“未接電話四個。”

顏子真整夜都沒有睡好,聞言沒好氣地問:“什麽未接電話?”鄧安說:“大小姐,你昨晚把手機忘在車上啦。”

顏子真想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大約是在鄧安車上接電話時落下的,馬上說:“你在哪裏?什麽時候方便我過來拿。”

鄧安說:“我送周姐去鄉下,待會兒轉個彎給你送過來。”

顏子真呆了一呆,周玉音的那句話又浮現耳旁:“不知道卓嘉自和莊慧行是不是已經冰釋前嫌母女和好了呢?這樣的深仇大恨。”顏子真可以肯定,除了家中長輩和自己,沒有人知道母親和外婆之間的冷漠。

她有一種模模糊糊的感覺,她遇到了一個巧合,周玉容和周玉音,應該是知道當年發生的事情的,而周玉音眼中的不善、憎恨、譏諷,在告訴她,那是一個當事人。這一瞬間,似乎自己一直困惑的事情,慢慢地掀開了一角。

那麽,自己要不要去探詢?她忽然想起自己問過衛音希的話:“音希,問你一個問題,如果有一件事,你知道了會對你有很大傷害,不知道卻會有很大遺憾,你會怎樣選擇?”

不,不,不,她的外婆,她的媽媽,不會讓她失望,亦不會讓她受到傷害。她無比堅信這一點。

那邊鄧安見她半天沒反應,提高了聲音:“顏子真?顏子真?”

顏子真定了定神,說:“好。我下樓等你。”

鄧安遠遠地看到低著頭靠在樓下招牌柱前的身影,隨意的一件淡綠無袖麻質上衣,白色熱褲,很簡單,卻醒目。把車滑到她面前停下,下了車把手機遞給她,笑:“真馬大哈。”

顏子真謝了他,探頭進車窗,對周玉容說:“周姐,過幾天你有空的話,我想找你,可以嗎?”

周玉容深深地看著這張皎白無暇的臉,卻見她燦然一笑,一怔,忍不住也笑了笑:“當然沒有問題。”卻聽得車裏另一邊周玉音淡淡地說:“想知道什麽,不妨和我們一起去。”周玉容一驚,周玉音卻看向顏子真,嘲笑:“看起來被保護得很好,可惜這世界上的事總是紙包不住火的。顏子真,你如果想知道一個真實的往事,建議你不要只聽好聽的說法。”

顏子真靜靜地看著她,說:“我沒有興趣從你的嘴裏知道任何事。”

周玉音目光閃閃,靜下來,她看著窗外,天色尚早,路邊的青色揚柳五彩鮮花在深藍的天空背景下輕輕搖曳,烈日尚未當空,微風拂面猶帶著些許涼意,她嘲諷地說:“你以為我有興趣和你細說當年?真相只有一個,端看你有沒有分辨能力而已。”真相,真相。如果沒有那些事,這揚柳鮮花湛藍天空都將可以深深看進眼裏和心裏。人的眼和心其實並不大,被占了空間,便騰不出太多的空來容納其它的了。

借著窗外明亮的光線,顏子真看到她的眼角微微濡濕。也看到她眼中濃重的恨意。

她後退了一步,忽然之間,她想起媽媽的憤怒怨恨,想起外婆的始終不置一詞,想起她至親的兩個人相處如冰火,想從親人的嘴裏了解一切已經不可能,而現在,想知道真相的渴望洶湧而至,她斷然說:“好,我跟你們一起去。”

周玉容焦急:“顏子真!”顏子真,你家人不告訴你是為了保護你。她急切地看著顏子真,試圖阻止。

可是不,顏子真不相信自己家人有誰會傷害別人到這個地步。她想起外婆,恩怨分明,想起媽媽,堅守原則,她們是她見過的最好的女人。

她看著周玉容,眼中有著對她的信任,如果只有周玉音,顏子真不會去,可是有周玉容在,反正她本來就打算去問她。

顏子真有沒有後悔過這一刻的決定?在多年以後,她想,這個時候,她自己的世界從此開了一個門,門外的好與惡,真與假,笑和淚,變幻與不測……一一呈現在她面前。她不曾後悔。

門裏面,仍然是她的世界,美麗溫暖的所在。只要自己願意,幸福和快樂,也不會減少。

車子飛馳,一個多小時後進了山區,繼續開下去,就看到了滿天滿地的掛了穗或青或黃的稻田,和蓬勃綠意的各種田地,連著遠處青山隱隱,綠水悠悠,有白毛紅嘴的鵝和斑斕的鴨子閑閑地在水上悠遊,雞們到處走著跳著,羊只零零散散在田埂上吃草,一條兩輛車寬的水泥路直通往遠處。農人三三兩兩。

空氣碧清,天色澄灰,雲絮絲絲扯薄了慢慢飄。搖開了車窗,眾人的嘴角都放松下來。

周玉容輕輕嘆了口氣:“二十多年沒有回來過了。”她的頭抵在窗沿,微微地笑。過了一會兒,周玉音說:“我每年清明都會回來掃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