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三十三(第2/2頁)

康錦言和陸雁農相處久了,交流便多,兩個人,一個堅忍果敢,一個寧折不彎,卻一樣性情疏落,不大愛談及私事,因此是靠了時間長久,才慢慢了解到彼此竟然自幼境遇相仿,相較之下,陸雁農得祖父母呵護扶持,而康錦言自幼便一力於懦弱母親、冷情父親、狠毒父妾之間斡旋,掙得一席之地,陸雁農看著這個小小少女,表面雖不顯異常,心中卻更加憐惜喜愛,見她好學,傾盡平生所學細心教導,不動聲色卻冷暖相問,直把她當成了妹妹與女兒。

康錦言正是敏感聰慧的青春少女,本來就喜愛陸雁農,漸漸的更多了依賴。這種依賴與對周默的依賴又不同,康錦言對周默的依賴是有限的,大多時候是自己挺直了腰背自己承擔,只在實在疲累時靠上一靠,賴上一賴,她始終明白自己的事自己擔,自己的路自己走。但對陸雁農,卻是想起來就溫暖舒服,安心寧靜,全身心都可以放著。

然而有一日,柳源面色凝重地帶了一個人進村,是一個中年男子,姚紅英見了他驚喜交加,連連詢問父母情況,中年男子是姚家管家的兒子,與柳源也是相熟的,原本逃難到距此百裏的小鎮上,因聽說日本鬼子要來,便舉家繼續南移,也是碰巧路經山下鎮子,遇到柳源。

他告訴姚紅英,姚老爺姚太太在41年全城大逃難時已經去了老家山裏,應該沒有事。頓了一頓,他看了看柳源,見柳源示意,才說:“我當時逃走之後,因為不舍得,又偷偷溜回家住了幾個月,鬼子掃蕩過一圈就會消停一陣子,我們也沒什麽家當,所以那幾個月也算安生。後來有一天,有個人來找老爺太太,找到了我,他說……”他有些結巴,“他說,少爺,少爺戰死了。”

如晴天霹靂炸在頭頂,姚紅英整個人木了,陸雁農正拿了個玉米要遞給那男子,手一松,玉米掉在地上。只有柳源,沉著臉,轉過頭。

那中年男子結結巴巴地說:“我原來不相信,我根本就不相信,可是,可是那人斷了一個胳膊瞎了一只眼,一身破破爛爛的,拿了少爺的鏈子給我,說,他們是一個團的,上戰場的時候發過誓,誰要是有命活著,就要去另一個人家裏報信,他雖然打殘了,可是還活著,也打不動了,那就繞道來報個信再回去。我認得少爺的鏈子,墜子是個壽桃的樣子的。”他看著柳源。

柳源伸出手,掌心裏正是那條鏈子,姚紅英低頭看,沒有人能夠認錯,他們孩提時就在一起,姚啟德的壽桃鏈子是姚老太爺特意為愛孫定制,那顆小小的壽桃是實心的金子,刻著一個“姚”字。

姚紅英沒有哭,她直接暈了過去。

戰爭從來就是最兇殘的魔鬼,它吞噬人們的摯愛,絞殺人們生機與希望。

那幾日,兩家人都沉默如死。

康錦言帶著兩個小孩不去打擾柳源陸雁農,雖然她不知道什麽,可是她知道柳源和姚紅英自小一起長大,自然也知道柳源定與姚紅英兄長情誼非淺,而陸雁農雖是中醫,卻在別處山村或山下鎮子慕名而來的求醫者身上施展過西醫小手術,只言片語間知道技藝來自從前家鄉的西醫院,還有,姚紅英兄長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