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十五(下)

這便是一個許諾與應諾了,雖然兩家早有婚約,但這是陸雁農頭一次明確的表示。柳源心中歡喜無限,笑著看著她,陸雁農本不以為意,可過了許久,她轉頭去看他時,仍見他笑盈盈地看她,似乎看不夠的樣子,怔怔地對看了一會兒,終於忍不住紅了臉,定了定神,才道:“你快點把這幅字寫完吧。”

他們仍在畫室裏見面,但陸雁農既已畢業,以後再來這裏也不大容易,更何況她已決定回鄉。

柳源也紅了臉,靜下心來把那幅字寫完,大約是心情特別好的緣故,這幅字寫得龍飛鳳舞,似乎也看得出歡喜來,他左看右看,擡頭見陸雁農忍俊不禁的神情中帶了促狹帶了一絲羞澀,脫口而出:“你要不要去我家玩?”

陸雁農聞言斂了笑,靜默了一會兒,搖了搖頭:“家裏不會同意。”

柳源忙說:“也是,是我想得不周,你一個女孩,怎麽能好端端跟著去我家。對不住。”

陸雁農側頭笑了笑:“其實,我記得你家有牡丹花。還有,你娘待我很好。”她的笑容柔和,微微帶了一點茫然,很快便又明亮起來。

對於柳源來說,陸雁農的清淡疏離早已變成舒朗明亮,並不涉親昵,卻漸漸親近,時而還帶一點淘氣促狹,談笑間頗可愛。也是因為相處時間漸長,雖然陸雁農從不曾抱怨,自她的態度變化中他也明白她在家中處境並不算很好,繼母幼弟不用說了,看來她父親對她也是陌生居多。那點對外人的淡淡疏落估計一半天生一半也是環境造成。

但她的性格十分大方明亮。

柳源送陸雁農回家,陸雁農在藥堂停下,對他說:“我在藥堂裏再呆陣子。”陸雁農自從回城,休息時間大部分都呆在藥堂跟著坐堂大夫看診,一邊學習一邊給一些病症不重的人診病,起初人人不肯信她,但時日久了,她手上治愈的病人漸多,肯找她看病的人也慢慢多起來,她又經常用自己的錢給一些真正貧苦的人買藥,很讓陸記藥堂賺了些名聲。她父親一半因著陸雁農祖父的叮囑,一半也因著這個,便不大管她在藥堂出沒。

柳源回家的時候同父母說了陸雁農不再繼續進學的打算,柳父柳母倒是沒什麽異議,不過柳源已經十九,在鎮裏這個年齡多已成親,柳母對陸家的毫無動靜頗有不滿。本來按道理應該男方主動,只是此時陸家富裕豈止柳家百倍,且自從陸家大壽之後,兩年來陸家再不曾派人走動,雖知柳源和陸雁農有來往,柳母也慢慢地灰了心。

柳源知道母親心思,也有些無奈,只是自己學業未成,陸雁農又打算回鄉,總要再等一兩年再說,便去找姚啟德。

姚啟德在北平念醫科,寒暑假都回來,兩人身處的都是敏銳動蕩的大城市,時常討論局勢,很有些憂國憂民。

只是這日姚啟德心情很不好,柳源一進門就見他在院子裏暴躁地走來走去,看到他,臉色更差,沒等姚紅英歡歡喜喜地一聲“阿洛哥哥”叫完,便一把扯了他往外走。

柳源愕然,一邊走一邊問:“喂,怎麽了?”

姚啟德沒有理他,拉著他的胳膊往河邊方向走,姚啟德的身量本來就比柳源要高大,去了北平一年後因吃的多是面食,更加壯實,柳源見他很是生氣的樣子也沒有很用力掙紮,就這麽一路被他拉扯著到了河邊那片斜坡。

兩人站定了,姚啟德才松開了手,柳源松了松胳膊,正擡頭問:“到底怎麽了阿德……”

話音未落,臉上便中了一拳。

柳源猝不及防往邊上踉蹌幾步,姚啟德撲過來往他肩膀又打了一拳,這一拳力道大,柳源又沒站穩,便往後一跤坐倒在地上,他實在錯愕,擡頭看向姚啟德,只見姚啟德抿著嘴,臉上神情極為憤怒,眼睛赤紅著直瞪著自己,又順勢撲過來。

柳源見他不由分說握拳又撲過來,連忙在地上側身打一個滾,避開這一擊,姚啟德一招撲空,立馬回身站穩,看著柳源爬起來,又是當胸一拳打過去。

連續三拳,拳拳到肉,柳源只覺得極痛,也顧不上納悶了,連連閃避,姚啟德卻追得緊,幾瞬間柳源的背上、腰上又中了兩拳,他不由也有些火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拼著白挨幾拳,蒙頭湊到便打。兩人打成一團後又一起滾倒在坡上互揍。

柳源到底力不能敵,且沒有姚啟德那股子憤恨和犟勁,終是被打的多,還手的少。

兩人不知道打了多久,最後柳源躺在地上無法動彈,姚啟德也受了些傷,累倒在一旁。

此時晚霞滿天,柳源怔怔地看著天上的色彩,輕聲問:“為什麽?”

姚啟德過了許久才回答他,聲音冷淡:“我今天上午去了陸記藥堂,後來又去了學校畫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