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他是真累, 整個人搭在她身上就再也不動了,只剩下沉沉的呼吸聲。

說抱一會兒的時候, 他的聲音太糯了,比平時的低沉多了一些虛弱, 把丁羨聽的一點兒脾氣都沒有了, 放下手裏的垃圾,雙手去環他精瘦的腰。

“你在跟我撒嬌嗎, 周斯越?”

他埋在她懷裏,隨意懶散道:“你說是就是吧。”

丁羨聽出了些許不對勁,手在他背上輕撫:“你怎麽了?為什麽這麽累?”

周斯越又沉沉吸了口氣, “三天沒睡。”

她驚訝地雙手去捧他的臉, 企圖把腦袋從自己懷裏撥出來好好看看, 但不知是他故意不讓他看, 還是男人是在太重了,到底是沒掀起來, 只能抱著他的腦袋, 柔聲問:“是不是家裏出事了?”

她聲音輕柔, 是雪後的暖陽, 也是黑暗中唯一的燭火。

是他唯一前行的歸宿。

男人也沒多余的力氣, 只簡單交代了事情的始末。

丁羨沉默,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他。

窗外路燈昏黃,燈下風雪飛舞,黑漆漆的樓棟裏,隱著兩道人影。

周斯越人終於擡起頭, 在黑暗中,人靠在身後的墻上,兩只手隨意地搭在她的肩上,彎腰對上她的眼睛,那深黑的眼窩迷離地望著她,低頭自嘲地一笑。

“如你所見,現在站在你面前的這個男人,他什麽都沒有了,甘心接受你任何裁決。”

曾經的他,無憂無慮,比大多數人都優秀,也比大多數人都努力,贏了笑,失敗也笑,什麽都不掛心上,不懼命運,為夢想拼盡全力。

如今的他,累得奄奄一息。

丁羨想說,累麽,那就停下來吧,什麽也不做,也別再勉強自己。

可又覺得,他,不應該是這樣。

他應該是有一分熱,發一分光,破開一切雲霧,也能在黑暗中屹立不倒的人。

是她的軍旗啊。

她雙手從他身後慢慢摸過去,一直滑到他的腰背,圈住,腦袋緊緊貼到他胸膛上,那裏熱血滾滾。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周斯越,我不知道幸福什麽時候會降臨,但是我相信它會來的,因為你說過,彼方尚有榮光在。”

命運對他不公,她心疼他。

無比心疼。

“我說什麽,你就信什麽?”黑暗中,男人聲音微啞。

“你騙過我?”

“沒有。”

“那不得了。”

頭頂一聲輕笑,周斯越低頭看她,伸手揉了揉她毛絨絨的腦袋,“好。”剛要說話,二樓的門打開,門縫裏漏出一道光,就聽葉婉嫻喊了聲,“丁羨,你倒個垃圾死哪兒去了!?”

周斯越反應極快,把人拉到樓梯轉角,拎到墻上,一只手撐著,丁羨看著他,不出聲。

借著微弱的月光,男人低頭看她,“以後還隨便提分手麽?”

搖頭,搖頭。

他笑,換了姿勢,雙手環在胸前,低頭對上她的視線,“蘇柏從是不是在樓上?”

“你怎麽知道?”

男人哼一聲,“他那破車擋著沈大爺練攤兒了,人大爺正提著棍子滿胡同口找人呢。”

沈大爺在這巷子裏住了三十幾年,所有人都知道這老頭晚上喜歡在胡同口擺點兒小玩意兒賣,不糊口,純屬賣個情懷,逢年過節都不例外,準點兒出攤兒。

熟悉這巷子的都知道,門口那點兒地盤就是他的,誰也說不動,就一個老炮兒,也沒人敢拿他怎麽辦,兒子是個小炮兒,也沒什麽正經工作。平日裏閑著沒事兒就幫他爹守這攤兒,誰要敢爭這地盤,掄圓了胳膊就跟人幹架。

一開始大家都挺不滿的,覺得這爺倆也忒不懂事了,後來聽巷子裏的老人說。

沈大爺第一次見他媳婦兒就在那練攤兒的地兒,結婚後沒多久,媳婦兒得了一種奇怪的病,名稱還挺奇怪,就是經常會忘記自己做的事,丁羨剛聽這個故事的時候還覺得挺奇怪,這是一種什麽病,周斯越給她解釋,阿茲海默症。

得了阿茲海默症的老沈媳婦在某一個下午走丟,就再也沒回來過。

沈大爺就守著那塊地兒,日日等,夜夜等,誰要占了這塊地兒,一準跟人急,就剛在路口,周斯越過來的時候,沈大爺提著棍子敲了敲那保時捷的玻璃。

他一眼就認出是蘇柏從的車。

這胡同,周斯越是好久沒回來了,沈大爺看見他還挺欣喜的,熱情地招呼,“斯越啊,你小子都上哪兒去了!!”

連沈小炮兒都從聞聲趕來,“臥槽,周斯越?”

他倒是禮貌地插兜笑笑,指了指這車:“又有人擋您地盤了?”

沈大爺提這兒就來氣,“對啊,不知道哪個不開眼的家夥,凈往這兒停,我正合計著從哪兒開砸呢?怎麽,這車你認識?”

周斯越表示:“不認識。”

“那我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