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2/2頁)

“斯越,你不會從下午睡到現在吧?”

旁邊的人靠在椅子上,發出一聲很簡單的鼻音,“嗯。”

“臥槽,我都給周姨打過電話讓她別忘了叫你。”

周斯越沒說話。

“你媽忘了?”

又是簡單的一聲嗯,帶點兒睡意的鼻音。

“周姨真行。”眼鏡男比了個拇指,轉過去了。

李錦薈忘性大,唯一記得的事兒就找隔壁太太打牌,除了打牌,別的事兒都不是事兒。主要是前幾年出了一場車禍,記憶力不如從前,加上這兒子從來不用她操心,也很少管他的事兒。

如果周斯越不是最近準備九月份的機器人競賽,天天熬夜,哪用得著下午補覺。

他撓撓眉,目光隨意地瞥了眼自己的同桌,結果就發現趴在桌子上拿著個本子塗塗畫畫的丁羨了,耷拉個腦袋,下巴撐在桌板上,紮著慣常的馬尾,後頸項白皙幹凈,細長,像一截白嫩的斷藕。

不知道為什麽,總感覺她後腦勺上就印著個蠢字。

“喂。”

喂什麽喂,我沒名字?

跟你又不熟,臨時坐一會兒而已,搭什麽訕。丁羨充耳不聞,腦袋歪向一側,反正就不理你。

周少爺自嘲地笑了下,搖搖頭,得嘞。

劉江越說越起勁兒,也不管底下的人聽得昏昏欲睡,激動得像個噴壺,唾沫橫飛、口水四濺。

“開弓沒有回頭箭,你們現在既然已經踏進這個門,你們就生是這兒的人,’死’是這兒的魂,我希望你們能讓自己’死’得有尊嚴!從這一刻起,你們就要把自己的皮繃緊,有多大勁兒,使多大勁兒,箭能射多遠,就看你們這三年用多大力,就算把弦崩斷,也絕不懈怠!”

丁羨伏在桌案上,覺得這話說的真好,比喻得真恰當,延平的老師從來不說這些。於是,她拿著筆記錄下來,準備貼在桌子上激勵自己,一直冷眼旁觀的周斯越忽然哼地笑了聲,嘲諷地睨著她的本子:“這種人生毒雞湯也往本子上記,你的人生是多缺教育啊?”

丁羨剛寫完弓字,聽見這冷嘲熱諷地話,猛地用兩只手把本子捂得嚴嚴實實,轉頭瞪過去。

劉江說得頭頭是道,底下學生聽得激動不已,兩眼珠直冒綠光,仿佛已經看到了一張清華大學的錄取通知書擺在桌前。

後排兩人互相對視一眼,目光就這麽噼裏啪啦在空中相撞了。

周少爺哪像來上課,閑適地靠在椅子上,桌上攤著本人與自然看得起勁兒,那雙眉眼微微上翹,眼尾似開剪的羽毛,此刻像把剪刀,刻薄又犀利。

偏偏那張天生刻薄臉,還長得如此好看,他把頭發剪短了,露出幹凈利落的五官和柔和的輪廓。相比那天在家的雞窩頭,稍稍收拾下的周斯越有點過分惹眼了。

丁羨冷眼望著那張充滿誘惑力的臉,一字一句咬著:“我叫丁羨。”

周斯越低頭翻著人與自然,眼皮也沒擡,掏掏耳朵,懶散地嗯了聲,也不知道記住沒有。

丁羨說:“你別跟我搭訕。”

我扛得住誘惑。

這下,少爺擡頭了,一臉不可思議,眉毛都要豎起來了。

“我……搭訕?”

丁羨說得一本正經:“對,明天老班就換座兒了,咱倆頂多算個露水同桌。”

少爺眉毛都要飛起來了。

“……露水……同桌?”

丁羨一點頭,說的一點兒都沒錯啊。

結果講台上劉江做了個總結陳詞:“是這樣,一個月後摸底考,給你們一個月的時間趕緊復習下以前的知識,座位暫時先這麽坐,一個月後我再根據成績給你們排座兒。好了,今天差不多就到這兒,住校生到我辦公室集合,通校生回去的路上小心點,下課吧。”

喂喂喂,老師你會不會太隨意了?

不愧是名師,連談話的時間都掐分掐點兒,話音剛落,清脆尖銳的下課鈴聲跟安排好似的,就叮鈴鈴響了——

同學們一窩蜂地湧出教室。

剩下丁羨坐在位置上發愣,連東西也忘了收拾。

眼鏡男去找劉江要課表,周斯越倚著課桌等,一米八五的身高大腿都能過桌板的,半個臀部倚著桌沿,雙手抄在兜裏,身上斜跨著個黑色的包,低頭看自己的鞋尖,額前的小碎發垂落。

眼鏡男很快就回來了,“走吧,斯越。”

周斯越起身剛邁出腳步,忽然停了下,拍拍丁羨的肩,似調侃:“明天見啊,露水同桌。”

丁羨正在往包裏裝鉛筆盒。

聽見這聲,愣了,猛地一擡頭,人已經走遠了。

鉛筆盒啪地掉地上,七零八落滾出幾支筆,恰好滾到了周斯越的凳子下。

像一盞明燈的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