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你丟了我那麽些銀子, 怎就沒把他這就布袋子丟了?”陸耀祖不承認自己是酸了。
這不是在說正經事嗎?陸爻笑笑,腳往尺劍邊上移移:“可能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陸耀祖不想跟他啰嗦, 看向拿起銅牌的黎上:“絕煞樓是在蒙元烈登基那年建立的, 那時蒙人入主中原還不足十年,世道亂極。不說蒙人屠戮、壓迫咱們漢人,就是漢人內裏也多兇惡。”他快七十了, 但對少時的一些經歷仍記憶猶新,“米糧貴、鐵器貴什麽都貴, 獨獨人命賤。”
“米糧為果腹,果腹為活著。鐵器為防身為種地為…”辛珊思覺諷刺得很但又理解:“所有都是為了活下去,可偏偏人命卻成了最不值錢的。”亂世苦的就是清貧百姓。
“絕煞絕煞…”黎上嘴裏輕念,感悟著這兩字。
“絕煞樓剛建成的時候,哪有現在的氣派?”陸耀祖回憶著過去:“一間小樓, 逼仄得很,七八個人往屋裏一站, 轉個身都要拐著兩三個人。”扭頭跟陸爻說,“還沒咱家堂屋寬敞,也就是有個二層。”回頭看過幾人,“一開始,樓裏根本沒生意,空閑了足半年, 才有人上門, 掛了塊牌子, 要滅虎牙山王虎寨子。
王虎寨子, 虎牙山、嶺州西那一帶的老人都知道,燒殺搶掠, 可謂無惡不作。起初,這牌子被掛上的時候,江湖上有人笑話有人在觀望。但半月後的一個夜裏,王虎寨子被人…”手刀在脖上劃了劃,“抹了。”
“王虎寨子之後是江平東的食人谷,食人谷二十八惡人的屍身是白日裏運抵風舵城外。絕煞樓的第一任大掌櫃談河親自出城查的屍。”這不是什麽隱秘,鳳笑道:“接著是幽州西河幽谷十三皮匠,這十三皮匠做假面講究細膩,只用從稚童身上剝下來的人皮。”
“王虎寨子被滅,食人谷惡人遭拔舌,河幽谷皮匠被剝皮,這三樁事讓絕煞樓揚了名,從此不愁生意。”黎上用銅牌逗著懷裏的小人。黎久久小爪子一下兩下地去抓去夠。
“是不愁生意,但絕煞樓也不是什麽生意都做。”陸耀祖點到:“遲兮跟他師父都是僧人,兩人之所以會願意為絕煞樓的建立做見證,是因絕煞樓的宗旨在於絕煞。”
辛珊思微笑:“開始是懲惡,後來樓建大建高了,就漸漸變了味。”
“對。”陸耀祖嘆聲,滿含惋惜:“起初,絕煞樓對生意框得很嚴,不沾官家,不犯尋常百姓,不碰良善,樓裏掛牌上無一不是大奸大惡。曾經我闖蕩江湖的時候,只要到風舵城,是必去絕煞樓轉轉,看看掛牌。”
“只是隨著世道慢慢平穩,樓裏的掛牌也一點一點地發生了變化。”辛珊思看著陸老爺子:“掛牌上的名字,不再只是大奸大惡,多了一些小奸小惡,再過個幾年,絕煞樓勢力、底氣足了,只要有人出銀子,尋常人都可上掛牌。他們唯一不敢犯的,便是官家。”
陸耀祖有些落寞,點了點首:“二十六年前,陸爻爹娘被賊所害。我得信歸來報仇後從此退隱江湖。那時絕煞樓還沒變。因為敬服,才有泰順元年我借醉問遲兮。當時,遲兮提及絕煞樓還有些自得。”
“所以絕煞樓的轉變是在泰順元年後?”薛冰寕問。
這點,若非今日老爺子提及,風笑都沒意識到。
陸耀祖肯定:“泰順二年初,裕陽一個周姓富戶家嫡子上了掛牌。那嫡子沒什麽大毛病,就是嘴壞了點,說話不留情面。他被殺後,周家的家業全落庶子手裏了。”
“這至多算小惡吧?”尺劍問。
陸耀祖頷首:“陸爻說起發水痘子,也叫我想起一事。泰順四年十月,遲兮有來信告知我陸爻發水痘並已恢復。我沒多擔心,只那信結尾的一句感慨有些難懂,讓我一直忘不了。時移世易,難守初衷,悲哉。”
點點桌子,陸爻道:“我發完水痘後的一段日子,遲兮話少了許多,有時一天都不開句口。我以為他是照顧我累著了,畢竟他年事已高,八十余了!”
辛珊思凝眉:“以懲大奸除大惡,將絕煞樓的局面打開。得俠義擁護,絕煞樓安穩做大,羽翼豐滿了再慢慢轉變。這背後的人,手段真是高明。”
將銅牌放到桌上,黎上抱著小嘴往下癟的閨女進了裏間,從藤籃裏拿了珠鏈給她玩,走出坐回到位上:“四十八年前,不說遲兮的師父,就遲兮,已經名盛。能請他們做見證,那建絕煞樓的人絕對不是什麽無名之輩。”
辛珊思認同:“建絕煞樓的初衷是為了絕煞,那三個東家裏面至少有一個是真心為世態安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