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沈璃酒醒了。
聽到親信帶著哭腔轉述的, 他和祁世子在酒樓閣子裏互放狠話的情形……手壓著裝滿五十斤金的木箱,半晌沒說出話來。
放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國公府的貴胄世子跟他較起真來, 他一個商家哪有反悔的道理?但若叫他老老實實把五十斤金雙手奉上——做什麽千秋大夢呢?豁出去連命都給他拼了。
沈璃面無表情擦了把臉,起身就往酒樓外走。
既然祁世子打著監察江南稅銀的公務名頭,憑什麽只跟沈家一家商量, 只薅沈家一家的羊毛?
沈家這麽多年的經營不是白做的。他這就去請本地的父母官盧知縣, 順帶把本地大小行商都拉來做陪客,一起來陪大佛, 所有人一起商量!
沈璃邊上馬邊吩咐下去,“眼線散開, 盯著祁世子的行蹤。不管他人在何處,你們只管把所有本地行商都請去他面前。我親自去請盧縣尊。——錢箱子帶回沈家收好!”
——
天邊傳來清亮鷹唳。
魏二高聲嘬著呼哨兒在前方縱馬開道。魏大牽著馬韁繩, 走在山腳林邊山道。
“郎君慢些。”魏大擔憂地道, “身子還未大好,正當靜養才是。”
“靜養太久, 總得動動。”魏桓今日脫下居家養病的大袖襕袍, 穿了身窄袖貼身的銀灰色騎射袍, 接過韁繩, 懷念地摸了摸高大黑馬的耳朵,喂一把幹草。
“有陣子不見了,懷風。”
名叫懷風的駿馬打了個響鼻,濕漉漉的烏黑眼睛打量面前的人片刻,大腦袋探過來蹭了蹭。
魏大樂了。“郎君,兩年不見了, 懷風還認得你。”
魏桓又喂過去一把幹草,摸了摸懷風的黑長鬃毛。“馬比人記性好。”
他攥住韁繩, 調整鞍轡高度,隨即踩著馬鐙上馬,皮靴底馬刺輕踢馬腹,“駕。”
懷風輕嘶一聲,輕快地往前均勻小跑起來。
魏大緊張地跟在身後。
魏桓控著韁繩,繞著林間空地緩速小跑。繞兩三圈後,懷風跑得起了性,突然嘶鳴一聲,前蹄騰空,高高越過前方一處樹根隆起的障礙,不再繞圈子跑,而是筆直沿著林間小道往前飛奔而去。
駿馬越跑越快,很快就把魏大拋在後頭,化作視野前方濃密樹蔭盡頭的小黑點,魏大喘著氣叉腰停在路邊盯著。
前方的駿馬漸漸緩速勒停,原地轉了半圈,又往來處直奔而回。
蹄聲奔騰如雷電,耳邊刮過呼嘯風聲陣陣,駿馬越過魏大身側的時候,魏桓在馬背上伸手,“弓。”
魏大卸下肩頭的黑木長弓拋過去。魏桓擡手半空接過,掂了掂長弓的分量。
六十步外的大樟樹幹上早已掛起一個人型草靶,魏桓控著韁繩,視線盯住草靶方向,默估距離和風向,等馬匹再度奔過樟樹的同時,從箭壺中取出一支白羽箭,夾在指間,張弓搭箭。
嗡——
一聲弓弦振響。
魏大疾跑過去,從標靶旁的樹幹上費勁拔出箭矢。“郎君,差了幾寸。”
魏桓勒馬打量射偏的箭,笑嘆,“兩年沒練,手生了。”
魏大苦勸,“累了就歇歇。畢竟騎射底子在,不急於一時半刻的。還是把病養好為重。”
魏桓撥轉馬頭,“駕。”
清脆的馬蹄聲疾奔去遠處,片刻後,又風馳電掣轉回來,奔馬帶起的呼嘯風聲裏,魏桓取出一支白羽箭,搭在弓弦上,再度瞄準標靶,穩穩地拉開弓弦。
“嗡——” 又一聲細微弓弦響。
魏大高喊,“中靶!”
魏桓路邊勒停馬,魏大連草靶帶箭矢一起拖過來。魏桓翻檢幾下箭尖入靶的位置和深度。“病了一場,退步不少。臂力要重新練起來。”
魏大指著正中紅心的草靶道,“準頭難練,臂力好練。練起來也就幾個月的事。”
魏大這邊忙前忙後,那邊魏二帶著黑鷹去半山腰獵捕撲食一場回返,抱臂靠在樹幹邊看著。
趁著空閑時,魏大低聲和魏二嘀咕,“郎君這是怎麽了?自打從邊境回來,兩年多沒騎射了,今天突然摸了弓。”
魏二抱臂應了句, “摸弓算什麽?郎君前兩天還放了鷹。”
“啊?”魏大摸不準頭腦,“我跟你說騎射,你跟我說放鷹作甚?”
魏二:“我的意思說,隔壁葉小娘子讓郎君放鷹,郎君就把絕雲放了出去。之前郎君也有快兩年沒親自架鷹了——”
沒等話說完,魏大急眼了:“這可不行。絕雲多大一只?展開翅膀有三尺來長,成年大鷹起落的勁兒可不小!郎君身上病還沒全好,旁邊沒人看顧著駕鷹,你也不勸一句?”
嗡——弓弦破空聲再度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