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好像能看見

朝堂上,秦見祀果真被彈劾得不輕,言官們大有雖千萬人吾往矣的氣勢,絕不屈服於奸臣魔爪之下。但秦見祀始終雲淡風輕地坐在位上,未曾有絲毫回應。

“這件事不必再議,有本啟奏,無本散朝。”

散朝之後,賀子裕就匆匆趕去吃蒸餅,又匆匆拿帕子裹了幾塊,去禦書房等著太傅。

“你怎麽想?”太傅還沒來,他撐頭問小皇帝。

“殺人之事多此一舉,”小皇帝抱胸道,“依秦見祀的能耐,即便昨日禦史聯合彈劾,但過幾天史天青照樣能當上戶部侍郎,現在就不一樣了。”

“你居然能看明白。”

“廢話,你真當朕這十年皇帝是白當的?”

“堂堂禦史當街橫死,鬧得沸沸揚揚,甚囂塵上,秦見祀他都自顧不暇了,自然也不能再在侍郎的位置上強行塞人。”賀子裕咬著蒸餅,已經想明白了,“……這件事看似是他在震懾百官,其實大不然。”

“正是。”

“難怪他昨晚那副樣子,想必也是不爽的很。”

小皇帝冷颼颼看他一眼。“野鬼,你昨晚真丟朕臉。”

“這做人該服軟時就得服軟,”賀子裕瞥他,“你就是太嘚瑟,被人摁在水裏還大喊,朕是天子!朕是天子!”

賀子裕模仿得還是有幾分像的,氣得小皇帝一拳揍過來。“野鬼,你找死!”

緊接著,盡管他們倆互相打不到對方,賀子裕還是打了回去。

於是太傅顫顫巍巍進來了,瞧見某陛下正對著空氣一通亂揮,猶豫問道:“陛下——?”

賀子裕低咳一聲,整理了下衣冠,“朕適才看見有只撲棱蛾子,怎麽也打不死。禦書房裏尚且如此這般,看來真是宮人偷懶疏漏了。”

“陛下說的是。”

賀子裕請太傅嘗嘗蒸餅,隨即和他聊起了秦見祀這事的看法,暗暗試探。“太傅認為,這件事應當是何人所為?”

“攝政王確有狼子野心,近些年也越發放肆,”太傅捋了捋胡須,“但這件事未必是他所作。權勢名利總是大過天,老臣活到這個歲數自是看淡了,可有的人不一樣。”

太傅這話說得很含蓄。

和太傅差不多的歲數,有著一樣的地位,賀子裕摩挲著指腹思索,那不只有當朝左相,先皇留下的肱骨重臣之一嗎?

看來想攝政的,也不止攝政王一人。

“太傅以為,朕當如何行?”

“昔有三皇五帝,垂拱而天下治。所謂孰是孰非,其實陛下不一定非要弄個清楚明白,只需把結果存在心中,作個山河棋盤外的下棋人。”

太傅瞧見旁邊下過五子棋的棋盤,隨手拿過四黑兩白,六枚棋子來。他放在桌上指了指,“陛下看如今黑多於白,黑棋占上風。於是白棋使計讓黑子虧損一枚——”

他把其中一顆黑棋去掉,只剩下三黑兩白,“如今黑還是多於白,假如黑棋侵吞完白棋之後就要來攻你這個下棋人,陛下,你又當如何做?”

賀子裕隨手從棋盒子裏拿出一顆白棋,添了進去。

“所謂帝王之術,其實也就如同這稚子遊戲一般,哪方弱,便幫哪方。”太傅弄混棋子,扔了回去。“這道理淺顯,陛下定能明白。”

·

太傅走後,賀子裕枕著頭往後靠去,指敲著椅子把手。

他遵照著太傅的建議,下旨升戶部司長為侍郎,既沒用攝政王派的史天青,也沒用禦史舉薦的司馬齊。聖旨蓋了章,送去給門下省。

“還別說,你父皇給你留下五個肱骨重臣,四個加起來都沒太傅一人靠譜。他也算是真心想要扶持,只可惜年事已高——”賀子裕轉頭,看向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小皇帝,“太傅有什麽得力的門生沒有?”

“有啊。”

“誰?”

“你倒也認識,鄭庭芝。”小皇帝對上他目光,挑了挑眉。

賀子裕一噎。“真是一手好牌被你打得稀爛。”

“其實朕動鄭庭芝,主要是想和秦見祀較力,倒也沒有真做事。”小皇帝幽幽道,“但是他出入王府的那些個晚上,有沒有和秦見祀做什麽,朕就不知道了。”

“秦見祀府上,男寵真這麽多?”

“多。聽說送去的江南伶人就有三個,一直想聽他們唱小曲,想得朕心癢癢。”

賀子裕想到秦見祀奏章看到大半夜的樣子,不像是個會耽於美色的人,昨晚還放任他在桌案旁邊趴著睡了一晚上。

但凡秦見祀有點憐憫心腸,都幹不出這事。

小皇帝又飄了過來,催賀子裕帶他去梨園聽曲子看健舞。賀子裕無奈揉了揉眉心,只好慢悠悠起身去。

“其實這樣也不錯。”小皇帝目光掠向他,“朕不是做皇帝的料子,朕心裏清楚,雖然如此,也總希望這天下也河晏海清的。”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