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原來是三角嗎

太醫診脈之後,開了藥方,宮女宦官們就來為賀子裕沐浴更衣。

離寢殿不遠,宮中為帝王沐浴專設了溫泉,賀子裕還站在銅鏡前看著,銅鏡中映著的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郎,風姿特秀,穿著一身繁復的玄色龍袍。

除了發冠裂了有些狼狽,面色算不上紅潤,旁的倒也還好。

他腦海中記憶不多,只知從前的原主是個扶不起的阿鬥,昏庸無道,貪圖享樂。而先皇臨終托孤,托了五六個肱骨重臣,兩個已經沒了。

當年的驃騎大將軍林崇,幾年前便戰死沙場,追封了衛國侯;而太後的兄長,也是國舅錢植,原本任的是吏部尚書,掌管官員的選拔與更替。後來卻因為貪汙罪,被秦見祀下令革職流放,太後也因此郁郁而終。

所以輔佐小皇帝的重臣就只剩下了三人——太子太傅,左相和攝政王秦見祀。

有些情勢原主不懂,但賀子裕對這方面卻是敏銳的很。

少了這兩個大臣,一是小皇帝在武將那邊就少了忠心之人,而如今的攝政王恰好是武將出身。

二是現在的吏部尚書應該是秦見祀的人,所以經他之手,朝堂如今占重要位置的大半官員都是攝政王一黨。這也是秦見祀敢如此放肆的原因。

不知道在先皇去世之後,朝堂中又有多少陰謀算計,但有一點毋庸置疑,賀子裕這皇帝,早已經是名存實亡。秦見祀都能說出弑君的話來,保不齊哪天還會篡了位。

這哪是富貴身,分明是爛攤子。

“陛下,您受了凍,快些更衣吧。”

賀子裕轉過身去,不情不願地張開手,不過是頭被浸在水裏了,就當洗了把臉,這都要沐浴一番,當真是麻煩。

“攝政王呢?”他問。

“這會兒,王爺應當在軍機閣與左相商議朝政。”

“他教訓完朕,現在又去處理政務了?”

“……是。”

賀子裕喔了一聲,難怪人家能權傾朝野,也是勤奮的很。

宮女伏下身子,為他解開腰帶,脫掉鞋履,左右兩個小宦官就為他分去外袍,拿走裏衣。長發散了下來。

賀子裕低下頭看,赤條條的身子白凈嬌貴的很,他先前不過是被摔在地上,身上就留下了青紫瘀痕,想必等下還要再上趟藥。

有個小宦官還要去替他脫褻褲,賀子裕學著原先小皇帝的作風,一巴掌拍他腦門上。

“朕又不是斷了手腳,都下去,不用留人伺候。”

“陛下這……”

“滾出去。”

眾人只當陛下是當眾受了攝政王的氣,心情不佳,便都從屏風旁魚貫退去了。於是賀子裕總算可以一個人靜下來。

他一腳踩入水中,發現水是溫的,腳丫子踢了踢水,就覺著很有趣。

他再脫去褻褲,走下階梯,水就漫過膝蓋和窄腰,他緩緩坐下去讓水浸沒胸膛和頭頂,等到憋不住氣了,才一下子從水中站起來,大口喘息著。

水珠嘀嗒著往下淌,長發濕黏地粘在兩邊,賀子裕理了理長發,緩緩遊走到靠近窗子的地方,早春的日頭隔著窗朦朧照進來,在地板上模模糊糊的,能聽見遠處宮女的嬉笑聲,溫泉水暖洋洋地舒緩了筋骨。

“活著真好。”賀子裕撐著頭,感慨一聲。指尖濕漉漉地擡起來,觸碰到陽光,一下縮回去,他又猶豫著緩緩伸出手,光就落到了掌心上。

賀子裕靜靜地待了會兒,直到天邊雲團飄蕩著遮住了日頭,窗下的光淡了。

他放下手去,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想到了秦見祀走到他身前的時候,投下的那塊濃濃黑影,下巴就又開始痛了。

從前是地府裏楚江王在輪回道上的一句話,讓無處可去的野鬼能有還魂的機會,他是心懷感激之情的,想不到如今再見那人,竟然成了攝政王,要來篡他的位。

報恩也沒把自個兒命報出去的法子,賀子裕仔細想想,楚江王來人間應當是歷練八苦來的,所以他為了恩人能有更好的體驗,應當讓秦見祀多多受苦,不能就這麽輕易地把皇位交出去。

沒錯,這才該是報恩的正確途徑。

·

溫泉池上霧氣熏蒸著,漸漸彌散開來。

賀子裕還是不能完全適應這具身體,自附身以來一直覺得沉重的很,他太困了,趴在池沿邊上迷糊睡了過去。

恍然間他好像魂魄離體,身子不著寸縷飄飄蕩蕩,漫無目的地在皇城中遊蕩著,一路間遇到不少怨魂苦鬼。考慮到他的魂魄受真身影響沒穿衣裳,他悄悄飄進了宮殿。

屏風裏,忽然傳來熟悉的嗓音。

“事涉貪汙不可輕饒,官員貪汙銀兩越多,刑罰則要越重,如果一句勞苦功高就能抵消,那要這律例有何用?”

賀子裕身子一震,陰颼颼的氣勢,難怪周圍沒有別的小鬼,原來這裏便是秦見祀商議要事的軍機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