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第2/3頁)

沈聿自然是主張開海的,其實先帝在位時,就有很多有識之士看到了海禁的弊端,極力倡導開海,允許沿海商民在近海與外邦通商,也獲得了不少官員的贊同,但當時的沈聿還在翰林院修史,人微言輕,並未參與其中。

但更多的官員仍抓著“祖制”二字不放,反對變祖宗之法,吵來吵去,也就不了了之了。

沈聿道:“閣老有否想過,海禁的好處一目了然,為什麽會遭到如此大的反對?”

姚濱微哂,不假思索道:“一是出於對海洋的恐懼,二是害怕倭寇更加猖獗,第三麽,東南沿海的世家大族,與貿易走私的海商,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開海會觸動這些人的利益,自然會群起反對。”

沈聿的聲音很沉:“閣老真的做好準備,對這些昏聵腐朽的蠹蟲宣戰了嗎?”

“知我罪我,其惟春秋。”姚濱倒是豁然一笑:“我姚濱只有一位老妻,一卷書幾畝田便可度日,沒有那麽多瞻前顧後。”

窗外滾過一聲悶雷,倏而大雨傾盆。

沈聿點頭道:“既如此,下官向您舉薦兩個人。”

“你說。”姚濱道。

“一是平江知府謝彥開,他提出的‘清丈畝、均田賦’的主張,宜在整個南直隸推行。”

姚濱蹙眉道:“開海禁,與均田賦有什麽關系?”

沈聿道:“依下官淺見,地方持有土地者,可分為幾個種類——勛貴,縉紳、商賈、百姓。其中以勛貴、縉紳兼並土地最多,商賈以經商為主,將田產視為保值手段,囤地的數量並不會太大,百姓則用於耕種,賴以為生。”

姚濱點點頭:“不錯。”

“南直隸的勛貴勢力不大,可以暫時不計;商賈是聞利而動,只要開海對他們有利,自然會與朝廷一心;縉紳之中無法從走私中獲利者,早就望洋興嘆已久了,開海對他們百利而無一害;百姓就更不必說,開海與改革稅賦對他們只有好處;真正的豪族,非但兼並了大量土地,還與走私集團勾結,從中攫取大量金銀。我們要做的是拉一打一,集中力量對付反對新政的豪族,既要實現均田均糧,又要使開海的方略得到施行。”

姚濱聽完,沉吟片刻:“也就是說……你對此次廷議的結果不抱希望。”

沈聿只是道:“下官自然希望能以最簡單的方式實現全面開海,只是阻力太大,不能盲目樂觀。”

姚濱點頭道:“你說得對,我會向陛下力薦,增設南直隸巡撫,由謝彥開擔任。”

二人滿飲一杯,姚濱又問:“另一個人呢?”

“東麟府同知,趙淳。”沈聿道:“下官舉薦他為平江知府。”

關於趙淳,姚濱還真知道這號人物,因為走到哪裏都被同僚視為洪水猛獸,所以升遷的速度特別快,每到一個任上,同僚和當地士紳都會使勁渾身解數幫他運作升官,他這個吏部尚書也是久仰大名。

“明翰,”姚濱忍不住問,“你不會也是受什麽人所托,幫趙淳挪位置的吧?”

沈聿笑了:“閣老誤會下官了,平江府縉紳世族盤根錯節,是南直隸最難啃的一塊骨頭,讓他去啃。”

“平江府,可是尊師的老家。”姚濱道。

“平江府,是大亓的王土。”沈聿道。

姚濱朗聲而笑,舉杯道:“此二人之任免,我獨擔幹系,不讓明翰為難。”

……

沈聿回家時,身上略帶酒氣。

許聽瀾命人端一碗解酒的茶水給他,忽然被丈夫扯住了手,整個人軟塌塌的貼上來,環住了她的腰身,哼哼唧唧,哼哼唧唧。

“開著門呢,留神叫孩子們看見。”許聽瀾道。

“他們看見的還少麽。”沈聿道。

“懷安說你今天見了姚閣老,怎麽?心情不好?”許聽瀾問。

沈聿悵然道:“想起十四年前,剛到京城,人生地不熟,恩師派人替我找好了住處,師母三天兩頭將我叫到家中吃飯。時過境遷,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

許聽瀾已經猜到了大概。

“明翰,你和老師都沒有變,只是世道在推著你們往不同的方向走。”許聽瀾道,“每個人都有各自的使命,不是嗎?”

外間傳來芃姐兒稚嫩的讀書聲:“是故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如是而已。”

二人相視而笑,沈聿直身坐起,自嘲道:“蒙童都懂得的道理,是我矯情了。”

堂屋裏,傳來懷安鼓勵的掌聲:“背得好,哥哥有獎勵!”

片刻,兄妹倆一前一後闖了進來,各自在臉上帶了一個紙筒卷成的黑色鏡框,鏡框下是木頭雕成的紅色鼻套,鼻套下粘著黑色胡子,胡子下面連接口哨,嘴巴一吹,發出哨響的同時,胡子背後染成彩色的高麗紙條突然伸出,十分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