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懷安拉著陸顯到一旁, 小聲問:“陸伯伯,你們為什麽要穿太監的衣裳?”
陸顯不知哪裏來的促狹之念,逗他說:“改行了, 太監的俸祿比翰林官高。”
懷安如遭雷劈,傻在當場。
陸顯笑著拍拍他的肩膀,揚長而去。
回去的路上,老爹娘親坐一輛馬車, 懷安和大哥嫂嫂坐一輛馬車。
車輪碾過石磚,碌碌前行。
就著黃昏的天光,懷安一雙大眼睛不自覺的在大哥身上瞄來瞄去。
懷銘以為他好奇宮中發生的事, 可他現在真的很累, 只想閉上雙眼養一養神。
“大哥, 你沒有哪裏不舒服吧?”懷安問。
懷銘以為他在擔心自己, 報以一笑:“沒有。”
“一點也沒有?”懷安又問。
懷銘瞥他一眼,搖搖頭,再次閉上眼睛。
懷安見大哥不理他, 又看向嫂嫂。
陸宥寧精神比懷銘好些, 只是經歷一場宮變,難免失魂落魄。
“嫂嫂……”懷安試探著開口。
“嗯。”陸宥寧應著。
“我大哥是個好人。”懷安道。
陸宥寧:???
懷銘將沉重的眼皮擡了起來,一臉戒備的看著他。
“但是, 無論嫂嫂做任何決定, 懷安都會支持你的!”懷安十足認真的說。
懷銘一臉莫名其妙看向妻子:“什麽決定?”
陸宥寧同樣疑惑,搖頭表示一無所知。
“大哥, 你永遠是我的好大哥。”懷安又道:“可是這種事情, 選擇權在嫂嫂, 無論結果如何,你都要試著接受。”
懷銘攢眉:“你到底想說什麽?”
“沒什麽沒什麽!”懷安把頭搖的像撥浪鼓。
這種事情上還是要顧及一下大哥的面子的, 不然一個惱羞成怒,把他從馬車上踢下去,多影響兄友弟恭的良好家風啊。
回到家,先去老太太處報了平安,怕老人孩子受驚,四人心照不宣的沒有提及宮內發生的驚險變故。
只有芃姐兒心疼的抱著老爹的脖子,吧嗒吧嗒掉眼淚,沈聿險些化成一灘水,用沒受傷的手抱著她哄了好半天。
最後是陸宥寧提出,把芃姐兒抱到東院住幾天,讓公公安心養傷。
老太太見他們都很累,便也不在追問,囑咐兒孫們各自回房,吃飯休息。
後來太陽照常升起,七品以上京官留宿宮中,為大行皇帝守制二十七日,懷安每天都在懷疑,陸伯伯的話到底是不是真的?
……
說回當晚。榮賀飽飽的睡了一整天,黃昏時忽然被叫醒,宮人太監七手八腳解開他身上的繩子,為他換上麻布齊衰。
幸虧是齊衰不是斬衰,不然他還以為是他親爹出了什麽意外呢。
“皇祖父他……”
花伴伴一臉哀淒之色,點了點頭:“世子進宮後要守好禮數,不能談笑,該哭的時候要哭,內閣大臣們都看著呢。”
榮賀點點頭,在一眾隨從的簇擁下登上馬車。
乾清宮,遍布白色的幛幔和靈幡,秋風吹過,遍地哀聲。
祁王父子為大行皇帝戴孝守靈,榮賀面對沒有過幾面之緣的祖父的遺骸,實在是哭不出來,不知怎麽突然想起懷安對他講過的一個笑話——皇帝的新裝。
想到皇祖父將自己的精明全用在了私欲上,見風使舵、阿諛奉承之輩充斥著整個朝廷,他卻自詡為明君,動輒說自己仁愛修明、勵精圖治,倍受天下人愛戴。
其實跟懷安笑話裏的天子一樣,光腚拉磨,轉著圈的丟人。
腦子裏不和諧的畫面層出不窮,榮賀忽然特別想笑,可是史官在側記錄著他們的一言一行,這時候萬萬不能笑啊!於是他把這輩子經歷的傷心事都想了一遍,越忍越想笑,只好伸手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
好在這個時候,在禮贊官的唱和下,四下響起高高低低的嚎啕聲,他只好張著大嘴扯著嗓子開始幹嚎。
他的身邊,祁王倒是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榮賀每嚎兩聲就會瞥一眼父王,心中暗嘆,父王真是孝順啊!祖父那樣對他,他依舊傷心欲絕的為祖父送終。
祁王哪裏是孝順,他想到自己前半生的悲慘遭遇,想到側妃女兒慘遭毒手,想到父皇給他留下的千瘡百孔的江山社稷,想到宗人府裏禍頭子弟弟惹出來的爛攤子……
真是又悲傷又委屈又痛心,巴不得把棺材裏的老頭兒薅出來問問:“當初為啥要生下他?!”
直到這一環節即將結束,祁王依然痛哭不止,鄭遷不得不拖著老邁的身體上前勸告:“殿下,宮車晏駕,臣等之悲痛不及殿下萬一,可是您一定要保重玉體,大行皇帝的身後大事,還需您主持欽定呢。”
祁王勉勉強強止住了悲聲,移駕至旁邊的雍肅殿,給大行皇帝擬訂廟號、謚號和詔書等等。
一夜之間,滿城戴孝。
午門廣場上跪滿了身著素衣黑帶的文武百官、勛貴宗室,等待嗣君宣讀大行皇帝遺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