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霓虹

◎“祝我們都贏在這個夏天。”◎

一頓飯吃下來, 基本是中年男人在說,陳遲頌偶爾應兩聲,司嘉挑著碗裏的面, 事不關己地在吃。

但該聽的都聽進去了。

知道陳遲頌現在主要抓兩手, 房地產和電子產業, 既能從老牌地產巨頭裏分一杯羹,也能在科技新貴裏占盡一席之地。

說他站在風口浪尖一點都不為過,多的是群狼虎伺, 稍不留神就可能被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而新醫藥技術行業他也有涉獵。

司嘉的眼睫因此顫了下, 握筷的手一頓。

沒能成為醫生,所以就要換種方式救人麽。

吃完飯剛好是下午第一節 課鈴響的時候, 中年男人帶著他們在學校裏晃了一圈, 看了幾棟要翻新的樓,路過操場, 有班級正在上體育課。

陽光從樹間灑落,藍白的校服穿在身上, 蟬鳴已經躁動,撲面而來的青春氣息,或笑或鬧,都是打從心底的, 那麽純粹。

人們總說,人這一生只會經歷一個夏天,其余的都是在和它作比較。

司嘉還記得十八歲那年, 在海邊, 她還許過一個願。

她說:“陳遲頌, 祝我們都贏在這個夏天。”

不止高考, 還有他們青澀卻炙熱的愛情。

那時候陳遲頌笑著應她:“一言為定。”

可是他們贏了嗎。

並沒有。

年輕時以為真愛無敵, 什麽都能與之抗爭,可當風暴真正來臨時,又渺小如一粒塵埃,輕易地被卷走,被湮滅,被摧毀,最後淪為各色的荒唐。

顛沛流離的這八年,她見過太多人,形形色色,有人終其一生只為了面包,有人高喊無愛者自由。

但是也有人說,被愛才會長出血肉。

她深以為然。

因為如今的她,不過一副軀殼。

從籃球架下走過的時候聽見周圍一陣低呼聲,下意識地擡頭,就看見一顆橘色球體不偏不倚地朝她飛來,始作俑者在後面追趕著,想要攔截,卻心有余而力不足。

下一秒,在她還沒來得及給出反應之前,手臂就被人一扯,整個人倒退,隨後有只手擋在她面前,五指修長,骨節分明,因為用力而青筋起伏,籃球被他重重地拍回去,在地上彈了兩下。

那男生很快接住球,撓頭說了句對不起。

“注意點。”陳遲頌淡聲警告。

然後松開握她手臂的手,卻沒看她一眼。

中年男人是學校領導,目睹至此也跟著教育了那群男生幾句,末了才轉過頭來慰問司嘉一句你沒事吧。

手臂上還有被陳遲頌圈住過的溫度,幹燥,沾點涼,司嘉垂眼回道:“沒事。”

-

從附中出來,陳遲頌把她送回酒店。

一路無話,車裏也沒開音樂,只有兩人的呼吸,氣氛凝固,但司嘉並不想打破,直到一通電話急促地沖進來。

是陳遲頌的。

他掃了眼來電顯示,微不可見地皺眉,換左手握著方向盤,接通,聽那頭說話,沉默了半分鐘,才回一句:“我馬上過來。”

司嘉等他掛完電話,緩緩轉頭,“你有事的話就把我放路邊吧,我自己打車回去就行。”

但陳遲頌置若罔聞,仍目視前方,車速不僅沒停,反而有隱隱加快的趨勢,司嘉見狀就沒再說話。

原本半小時的路程,陳遲頌只用了二十分鐘。

車停穩在酒店門口,他解了鎖,一言不發。司嘉不想耽誤他去忙,推門的動作利落,卻在一條腿跨出去的時候頓了下,她回頭,又看他一眼。

“陳遲頌,今天謝謝你。”她輕聲說。

不管是那件西裝,還是隨手幫她擋的那個籃球。

陳遲頌這才撩起眼皮看她,漆黑的,深不見底的,讓人看不透。

他還是沒說話。

就這樣僵持到第五秒,司嘉自嘲地扯了下唇角,深吸一口氣,下車關門。

可陳遲頌沒急著走,車窗半降,透過那點縫隙,司嘉看見他點了一根煙,煙霧在車內四散,側臉輪廓被模糊,陽光照不到他那邊,整個人陷在一片暗色裏,遠處是繁華CBD,他卻像被割裂開的一角,孤寂而遊離。

他又打了一通電話才走。

司嘉收視線,轉身上樓。

李建東不在房間裏,男助理說他去分公司處理事情,司嘉點頭,沒有多問,她比誰都清楚,這個項目沒那麽快結束。

至於還要糾纏多久呢,她不知道。

回房後又悶頭補了一個小時的覺,睡醒是下午三點,手機上空無一條消息,很安靜。

司嘉早已習慣,除去工作,她很少和人社交,成年人的友誼都披著一層面具,她不缺朋友,也不需要朋友,而高中那些,都在被生活推著往前走,偶爾聊天是逢年過節,晁藝檸和周時胥去年剛結婚,忙著柴米油鹽,尤籽杉一路保研,現在正讀博,前途無量,梁京淮留在比利時,還是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