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初戰

百戶將額勒素停住馬,將弓橫持鞍座之上,深眼窩裏的黃褐眼眸就像毒蛇眼瞳一般陰冷的盯住遠處河灘旁的堅密步陣,見那一件件青黑色的鍛甲在軟弱無力的冬陽下,折射出冷冽的寒芒,仿佛匯成一片清湛湖水。

他作為平燕宗王府麾下的老牌騎將,追隨平燕王屠哥南征北戰不說,近幾年駐守亳州也不時率部南下襲擾,與南朝兵馬在淮南不知道交鋒過多少次,但從來都沒有見過裝備如此精良,面對他們之前從側翼攢射的箭雨還能如此冷靜的重甲步卒。

這進一步驗證了,突然闖進草汊河的這小股人馬,就是從京襄一路沖破他們沿江封鎖徑直闖過來的精銳。

對上遊江面的封鎖,漏得跟老娘們的褲襠一樣,狗操的漢軍真是不靠譜。

額勒素心裏啐罵著。

他又暗自揣摩這小股人馬出現在躍龍寨附近,真像千戶卓蘇所言,京襄意在加強躍龍寨的防禦,以便他們後續的援軍都能徑直闖過來,在躍龍寨附近登岸?

從南蔡或荊州出發的運兵船,選擇合適風向的日子沿江而下,到時候船帆升起,船工、槳手一起劃動大槳,再借助江流的帶動,船速將達到極快。

江州池州等地的江面有三五裏甚至七八裏不等寬闊,他們的水師又不能真像砌上一面城墻似的徹底封堵江面:水師戰船不可能時時刻刻都一字排開停泊在江面上,倉促間也不可能拉起那麽長的鐵索。

理論上只要京襄不計傷亡,是能將一部分兵馬直接送到建鄴附近的;不過想登岸立足,前提就得他們在建鄴附近的沿岸有接應的落腳點。

親眼看到這一幕,額勒素也更傾向千戶卓蘇的判斷。

在更遠處的河灘上,他們的戰船正將對岸的步卒接渡到西岸來,目前已經有百余兵卒登上河灘——沒有現成的碼頭、渡口,河道越靠近河灘越淺,戰船不想擱淺,就沒有辦法直接沖上河灘接渡步卒,需要步卒涉淺水登船,速度自然就快不了。

不過,這支京襄軍此時卻完全沒有動靜。

很顯然這支京襄軍不可能不知道半渡而擊的道理,大概是覺得已經登岸的百余步卒,還不能填飽他們的胃口吧?

是要等更多的步卒接渡到西岸,再出擊吃下去?

額勒素禁不住有些急躁,這支京襄軍太鎮定若素了,他率部遊射左右,不要說對其進行徹底牽制給步卒創造快速渡河的機會了,甚至都沒有辦法造成擾動。

那麽步卒在接渡到什麽程度時,這支京襄軍才會有如雷霆一般發動?

在差不多有近四百名漢軍渡過草汊河,在地形低陷的河灘上結陣時,額勒素終於看到眼前這支京襄軍動了,其面對河灘一側,陣列就像門戶一般打開來。

“浩瑞!”

額勒素舉起鐵槍,振聲大呼。

漢軍渡河的位置不是特別好,較為開闊的河灘地往西岸這邊凹起,其實使得接渡過來的漢軍,陣列側翼難以受到水軍的保護——這也是額勒素此時才意識到,心想一開始還是輕視了,應該吩咐漢軍統將楊澤雄選擇更好的接渡點。

不過事已至此,他不可能坐看已經渡河漢軍被輕易吃掉,唯一的辦法就是趁這支京襄軍試圖進攻河灘漢軍之際,從這一側發起沖鋒,不計傷亡一舉將其摧垮擊潰。

對此,額勒素還是很有信心的,畢竟這支京襄軍兵甲雖然精良得令人眼饞——這也是他決然發起沖鋒的一個重要原因,卻沒有京襄軍慣用的戰械,而他帶過來的兩百騎兵,有四分之一都披馬鎧。

得多精銳的步卒,沒有戰械的掩護,看上去也沒有幾支鋒利的長矛,僅憑借盾牌、長刀能正面抵擋住披甲重騎的陷陣沖鋒?

“浩瑞(沖鋒)!”

聽額勒素發起沖鋒的軍令,兩百余赤扈騎兵皆振聲呼叫起來。

在跟隨額勒素沖鋒的同時,這兩百多赤扈騎兵的陣型也在快速調整變化起來,展現出赤扈騎兵超高的戰術素養來。

披甲重騎居中錐形陣型更為堅密,就像一支無堅不摧的鋒利長矛;人數更多的持弓輕騎則以雁行陣分居兩翼,以更快的速度往前逼近,一波波更為密集的箭雨往京襄軍步軍攢過去,制造擾動。

輕甲騎攢射一波之後,並非都像流雲一般往兩翼散去,有數十身形彪健的大漢沖到陣前後直接下馬來,持圓盾戰刀,準備從兩翼協同披甲重騎往前突沖。

步陣西面這一刻也如門戶打開,徐憚、蔣昂各持陌刀率隊而出,看著馳近的披甲重騎,不退不讓,兩道暴烈刀光幾乎同時徑直往包裹在鎧甲之中,僅露出兩只深陷大眼的馬首劈去。

徐憚、蔣昂二將身側各有數名健銳,持重盾迎上去死死抵住戰馬的沖擊,以免垂死躁動的戰馬,稍稍阻遏住徐憚與蔣昂二人的雷霆刀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