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晉城

徐懷勒馬站在晨曦中往東岸敵營看去,空蕩蕩一片,東岸的敵軍已經連夜撤走了,留下一地狼藉,不給他們渡河攔截追擊的機會。

在西南方向的一處河灣處,有好幾具溺斃的屍體跟水草裹在一起;怪石嶙峋的河灘上,到處都是脫下來的鎧甲、拋棄的刀弓。

淩晨就渡河進入東岸偵察的斥候,這時候有數騎沿著東岸河谷往北馳來,在對面的河灘上勒住馬,大聲傳訊道:“陽城敵軍也盡數撤走了!”

“陽城之敵撤走了?”景王趙湍聽到東岸傳訊,看向徐懷遲疑的猜測問道,“西軍渡河經太行陘北上了?”

“太行陘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就算西軍從鄭州一帶渡河北上,蕭幹、嶽海樓這些狼心狗肺之輩,也不用急著撤吧?”楊祁業遲疑的問道。

西軍畏敵怯戰之狀,楊祁業在鞏縣親眼目睹,在他看來,蕭幹、嶽海樓、曹師利等輩所率兵馬戰鬥力並不比西軍稍弱,又守太行之險,應沒有必要退避三舍。

“蕭幹率雲州番兵遲遲未能攻陷晉城,他們純粹靠劫掠供給的補給能支持到這時已經不容易了,”鄧珪說道,“就算西軍沒有經太行陘北上,蕭幹、嶽海樓這些人也應該北撤了!”

徐懷看向王章、史琥,讓他們傳令下去,派出更多的偵騎進入陽城以東地區,摸清楚敵軍的動向。

他贊同鄧珪的判斷,與艱難時刻可以依賴於馬奶、奶酪就能保持充裕體能的赤扈不同,蕭幹、嶽海樓所部降附軍,這次南侵的補給完全來自於劫掠,一旦攻城拔寨的效率降低下來,或在某地滯留時間過長,他們就會陷入補給空缺的危機之中。

守陵軍馳援沁水,雖說之後並沒有渡過沁水,去直接解晉城之圍,迫使嶽海樓、蕭幹從晉城抽調五六千兵馬增援沁水東岸河谷及陽城、潤城等地,一方面削弱了降附軍進攻晉城的力量,另一方面也給晉城守軍強烈的信心與支撐。

超過一個月的時間,蕭幹、嶽海樓兩部兵馬沒能攻陷晉城,在澤州境內不但沒有獲得大的補給,甚至因為守陵軍與之隔沁水對峙,沁水以東、太嶽山東麓的地方勢力受到鼓舞,越來越多的人敢於站出來反抗。

這諸多因素都必然使降附軍在上黨的處境變得困難。

不過,合理的推測是一回事,防止敵軍在真正撤退之前給他們玩一個回馬槍,徐懷還是主張等等前哨斥候徹底摸清楚敵軍的動向之後,守陵軍主力再渡沁水前往陽城、晉城。

……

……

翼騎營最先渡過沁河,沿沁水河谷南下至陽城、潤城,往東馳出太嶽山進入上黨高地——這是歷史上曾經發生著名“長平之戰”的地域。

翼騎營大批斥候策馬於晉城西部,沿著沁河支流丹水北上,抵達與川陜之間八百裏秦嶺同名的一座小山嶺。這座小山嶺作為長平之戰的發生地,也因此得名“秦嶺”,也是澤州與潞州的界嶺。

除了“秦嶺”以北的潞州境內,還有少量負責殿後的降附軍騎兵部隊出沒外,南面的澤州境內悉無敵蹤,這也驗證了鄧珪在汾水河畔的判斷:降附軍因為無法再在澤州迅速攻城拔寨獲得補給而撤出了。

守陵軍主力隨後渡過沁水,收復陽城、潤城等沁水中遊河谷的城寨。

兩天後徐懷與徐武磧、錢尚端、喬繼恩、鐘應秋等人率領翼騎營簇擁景王趙湍進入被圍長達半年的澤州州治晉城。

率部分西軍前鋒兵馬,自懷州經太行陘北上進入澤州的鄭懷忠以及朱沆等人,也於同一天抵達晉城。

不要說夾道相迎的人群了,知州劉致遠等出城相迎的澤州(晉城縣)官員也都一個個面黃肌瘦。

在守城期間,劉致遠等官員也都站上城墻勉勵將卒作戰,身上所穿的官袍沒有替換,這時候也都是打滿補丁,甚至不少人官袍上還沾染血跡,表明攻防戰事激烈時,他們並沒有都從城墻撤下去。

赤扈人第一次南侵,雖然河北、河東以及河淮陷落的城池塢寨不少,但除開所謂的“氣節”,主要還由於朝野絕大部分人都相信赤扈人的這次南侵,意在劫掠,並無侵占中原的蓬勃野心,因此主動獻城投降的官員僅有極個別人。

絕大部分城池的守將以及主政官員,在始自去年冬季到今初夏結束的戰事裏,還能保證應有的“氣節”;像鐘應秋、劉致遠等官員,他們所守的城池受虜兵長期圍困、攻勢還相當兇猛,表現就更為傑出。

不過,徐懷不知道在赤扈人二次南侵並攻陷汴梁之後,黃河以北還能堅守“氣節”的官員,還能剩多少了。

劉致遠等澤州官員出城迎接兩路將帥進城,態度也是迥然不同。

劉致遠等官員對鄭懷忠等西軍將帥冷淡、敷衍,對景王趙湍的到來卻是出自內心的熱忱、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