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受降

次日一早,徐懷與徐武磧、徐武坤、潘成虎、郭君判及解忠等人登去塬上,走進寨門洞開的烏敕砦。

唐青已早一步率三百多甲卒進駐烏敕砦。

解忠以為大勝之後,軍紀難免會有所松懈,但走進烏敕砦,卻見桐柏山卒秩序井然的控制寨門、族祠等主要建築,衣甲整飭的等著他們過來——烏敕氏六百多男丁此時都背縛雙手,跪在族祠前的空場地等著受降。

徐懷卻沒有急著走入烏敕砦,則是停留在砦門前左右打量。

烏敕砦占地百余畝,不算多大,但夯土築成兩丈高厚的砦墻高踞塬頂,四面陡峭崖坡,除了一條盤山小徑直通砦門,可謂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險。

烏敕氏控扼朔州暗通嵐谷的峽道,坐享地利,獲利頗豐,這從烏敕砦的建造便能窺得一二——從砦門進去,鋪石大道兩側是兩座青石鋪底的水塘,可見烏敕氏前人在塬頂修建大砦,認真考慮過塬上取水困難的問題。

說到底還是烏敕氏太輕視朔州兵馬打擊西山蕃胡的決心了,在桐柏山卒圍攻過來之時,沒有想著將族人、牲口往西山腹地轉移,竟然都收到大砦之中,以為桐柏山卒在大砦前丟盔棄甲、損失百余人手就會狼狽而去。

烏敕氏以為最多他們只會被包圍十天半個月,以致塬上水塘的存水,早期就被成千上萬拉進砦子裏的牲口迅速消耗一空。

烏敕氏作為山胡人,族人雖然主要以牧養牛羊駝馬為生,但看砦中建築,漢化程度還是比較深——當然,與徐懷在當世所見到的任何一處莊寨一樣,砦中建築也是涇渭分明。

貧民居住的都是草房土屋。

這段時間轉移到塬上的牲口也都擠在貧民區狹窄的街巷屋舍裏,到處都是溺便,腥臭不堪。

卻是地勢最高的東北角則是與烏敕氏族祠連成一片的都是青磚黛瓦砌就的精致宅院,此時還保持足夠的整潔。

要不是四周塬峁黃土茫茫,單看這片宅院,還以為已歸桐柏山裏。

烏敕氏六百多男丁,不分老少都背縛雙手跪在族祠前的空曠場地上,兩邊的巷道裏擠滿被缺水折磨得沒有人形的婦孺,被拒馬與手持刀弓的甲卒擋住,或驚惶或麻木的朝族祠前看過來,等待命運的審判。

在草原上,投降後被誅滅全族、男女老少一個都不放過的事,史不絕書。

在最終的命運降臨前,所謂的承諾比屁還要輕,何況徐懷並沒有許以承諾。

在族祠前,烏敕扈不僅他背縛雙手,烏敕氏的其他首領及子孫輩以及家中數十女眷都同樣背縛雙手跪伏在地上。

雖然徐懷並沒有勒令女眷也要捆綁投降,但烏敕扈更擔憂不將女眷集中捆綁起來,有可能先被那些莽撞的大頭兵給糟蹋了。

收繳的刀弓鎧甲,在廣場前也堆積如山。

徐懷走到族祠前,沉默的看了一會兒,才沉聲說道:

“烏敕扈,你擡起來頭看著我。烏敕一族坐享西山地利,砦中廣廈豪宅、如花美眷還不能滿足你的貪心,你是吃了什麽熊心豹子膽,卻為何三番數次挑釁朔州?”

“烏敕扈受莫突頓利挑唆,以為朔州軟弱可欺,卻不識徐軍侯威名,罪該萬死。”烏敕扈磕頭道。

徐懷盯住烏敕扈,厲聲喝斥道:“烏敕扈,你等當然死不足惜,但你看看你身旁的烏敕族人,一個個面黃肌瘦,平日裏想必也是衣不蔽體、食不裹腹,你等怎麽就忍心騙他們拿腦袋別在腰上幫你拼死拼活?即便我徐懷無能,叫你們打下朔州,他們又能得到什麽好處?除了放縱數日奸殺劫掠外,從此之後能住上廣廈豪院、能坐擁如花美眷,從此之後妻兒父母能衣食無憂?他們拼死拼命,到最後還不是拿他們的腦袋,幫你們奪金掠財、封官加爵,然後叫他們的子子孫孫,倍加受你等子孫的盤剝、奴役?”

烏敕扈當然能想到投降之後,即便他及家人能苟且活得性命,但對女眷被侮辱以及種種酷刑加身都有心理準備,更不要說當眾被訓斥了。

只是徐懷這時所訓斥的這些話,叫他很有些摸不著頭腦,卻不知道要如何卑微的回話,才能叫徐懷滿意。

徐懷沒有理會烏敕扈,拽起一名穿破爛袍衫、須發亂蓬蓬的瘦削胡漢,看他骨骼粗大,被捆綁住的雙手虎口掌緣皆是厚繭,應是武藝不錯之人,問道:“我記得你的樣子,好幾次襲擾朔州都有你的身影!你叫什麽名字,你的妻兒父母在哪裏?”

“我叫烏敕海,你管我妻兒老母做甚?”烏敕海雙膝努力跪直在石地上,豹目桀驁不馴的盯住徐懷。

“阿海!”這時候一名胡婦在被拒馬、甲卒封鎖的街巷裏淒聲呼叫。

徐懷示意放那名胡婦過來,緊接兩名瘦骨伶仃、都看不出男女的孩童跟一名顫巍巍、風吹能倒的老婦,也跌跌撞撞的走到族祠前的空場地上,簇擁到烏敕海的身邊,驚恐的盯著徐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