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有多少人玩過‘碰雞蛋’的遊戲?

遊戲參與者不限人數,每個人帶一個雞蛋握在手裏,抽完簽後捉對廝殺,把那來自某只小動物血肉的結晶輕輕對碰,誰的雞蛋裂了,誰就輸了。

且不說這是多麽令人厭惡的浪費食材行為,只說這樣的遊戲本身。

這個遊戲,它其實非常殘忍。

每個人都只有一顆雞蛋,每個人都只有一次機會。

在出手前,測定自己的情況,觀察別人的情況,做好相應的計劃,在無數種發力方式、無數個發力程度之中,選擇一個最合適的選項。

速度不能太快也不能太慢,力氣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

不能讓自己隨便就和人同歸於盡,也不能讓自己憋屈地輸在還未用盡渾身解數的時候。

碰雞蛋的遊戲,力量、速度、謀略與自身強度缺一不可。

一旦失敗,就是滿盤皆輸。

而人類文明的歷史,就是由無數次碰雞蛋組成的。

賭,然後不輸。

生命要由此創造無數竭盡全力才能得到的奇跡,才能鑄就一個個偉大的文明。

而人類文明最近的一次碰雞蛋遊戲,玩家足有十幾代人,活得最長的那一群從第一代活到了最後一代。

在那場遊戲裏,人類文明不得不將所有人放上戰爭的天平。

從新太陽系第三行星開始,到第一對星門建成結束。

傳輸信息的指環、銘刻歷史的節杖、飽經風霜的面龐、運載精英的星艦……

人,事,代表物。大多數人的記憶都不連貫,歷史也因此並不連貫,回憶本就是由無數節點組成的東西,點與點之間連上的線,每一根都是一群人的一生。

而現在,雷廷見證了這段歷史的真相。

——為什麽人類誕生自一個A級宜居星球,卻給全銀河造成了‘不好惹的瘋子’的印象?

——因為從一開始,人類文明,就不得不把自己變成了一顆雞蛋。

所有人都是那個持蛋的人,所有人都是那顆蛋的一部分。

數百年的高速發展,可不是純粹因為對天外那場漫長戰爭的恐懼。

只是智者們早已明白,手中無劍和有劍不用,是兩碼事。

這場漫長的碰雞蛋遊戲從地球開始,人們讓基因庫與配套技術專家在重重保護下先行,最後離開的五萬人卻是真正的精英……

但很少有人知道,那五萬人在離開地球前都使用了第一代腦機灌輸技術。

不成熟的技術對他們的大腦造成了巨大的損傷,即使他們可以活下去,也很難再恢復為以前的樣子。

而灌輸的內容,就是‘歷史’。

……

“為什麽這麽做?”雷廷問。

他低頭看著面前單人醫療艙裏,那裏頭躺著個長發雪白的青年。

現在是地球時代。他認得這個人——校長的男身,當年那群出使者中的領頭羊之一。

按理來說,以當時那批人的履歷,放在任何一個文明的任何一個時代,都該得到一個善終。

但在這裏,他的命運是先被大量灌輸知識,又慘死於‘靈之底’。

“我們一直知道,在星空另一邊,有危險的東西鎖定了我們。

“即使我們偽裝地球,或者在太陽系中心建造起巨大的類戴森球結構,我們在太空中的運行軌道也一樣可以被預先計算。”

在這個時代帶他參觀的人笑道。

這是個面貌普通的老人,頭皮兩邊的頭發和面前單人醫療艙裏的人一樣剃光,留下了第一代可應用腦機接口植入的組件痕跡。

“不出意外的話,再過幾百年,我們就要死光了。”老人說,他好像並不對此感到沮喪:“但……你知道吧,孩子?如果你要解決一個問題,就要先刨根究底,找到它的根源所在……”

“我們找到了它的根源:它鎖定了一種多元復合的文化。那種文化的起始點在地球出現生命以前,而在人類文明的整個發展史中,我們不可避免的和它越來越相似……

“所以,我們決定嘗試,它們是否可以被誤導。”

老人說。他隔著醫療艙的玻璃罩,臉上帶著一絲悵然的痛苦。

“如果要實行這個計劃,我們就必須……發生變化,然後直面死亡。”

他說。

這五萬人,是絕對的精英。

也正因為是精英,所以,在很多時候,他們會被判斷為——文明的主體。

“但我們都知道,文明真正的主體絕非‘精英’,而是人本身。”老人說,“或許這說法會顯得有點缺乏人性:先行的人和基因庫會保證人口供應,在未來預計三百年內,人類文明都會保持基因工程制造嬰兒並由社會撫養的狀態。”

“我看那不是嬰兒,是兵源。”

“還有工匠等。”老人說,他顯得有些憂郁:“預計第三代腦機技術成熟後,每個人都會在出生前或出生後幾年內植入知識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