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一只手放下殘余一絲紅液的酒杯。

一片鏈式反應的爆炸在行星防禦系統上亮起。

一支觸控筆落在數據板上,在屏幕上濺起漂亮的火花特效。

一顆痛苦的頭顱被鐵鏈串掛,腦漿淋漓垂落,落在最下方它原本的身體上。

一朵花在溫暖如春的花園裏盛放。

一片黑暗中,群星熄滅。

祂蘇醒了。

………………

…………

……

【老友,你能擁抱我嗎?】

立體聲播放器的環繞之下,盧卡斯捏著自己手中漂亮的寶石飾件,驚愕的站起身來。

【天空倒塌了,火焚燒我深愛的一切。】

常服衣擺碰倒了他的酒杯,那晶瑩剔透的人工造物仿若無形一般,卻在天花板中央飄浮的華麗行星環燈之下,被光影勾勒出輕風般脆弱的形貌。

埃森迦爾伸手接住它,隨手將之放在桌上,看向自己深愛的孩子注視的方向。

一片露台。

【海水沒過頭頂時,掙紮與哭泣失去了它的作用。】

那露台邊沒有實物隔斷,外頭正對著天空,而露台下就是康家的‘魚塘’。

說是魚塘,其實這裏頭養的觀賞水生物大多不能算是傳統意義的‘魚類’,它們五光十色的遊蕩在特別調配的鹹水中,在這會兒的晦暗月光與瓢潑大雨之下,像是這個金光燦燦的家族切下了一片小小的海,將它收藏在了自家庭院之中。

【我看到海岸上的光,那是我們的黃金時代。】

而剛剛回到聯邦的盧卡斯,正是在注視這片小小的海。

小小的,在長夜之中掀起波濤的海。

“怎麽了?”埃森迦爾站定在和他差不多高的盧卡斯身邊,皺眉注視那片小湖般的水塘。

他記得這水塘與相關設施都是他名義上的‘母親’——一個總是那樣溫和從容的女人要求他那父親建造的。

雖然如今他已不記得‘母親’的樣貌,但仍記得,在水塘上的觀景路台落成時,那時還留有不少人性的父親和‘母親’賞了一夜的月。

那時,這個家還只有他一個孩子。

【我們曾在陽光下歡笑。】

“……這片水不對勁。”盧卡斯沉聲道,“很奇怪……我感覺到了,有東西正在上升……小心!!”

話音未落,‘砰嗵——’一聲,強悍力量沖天而起,觸須與利刃掀爆水面劈開天空,利刃般的猩紅光芒自水潭中炸出近百米高的水柱,漫天水片與美麗的觀賞水生物殘肢潑砸而下,血液將水染成了一片渾濁的紅色,帶著結構色反光的鱗片隨著脆弱的血肉破片一同飛散,與隔斷性質的斥力屏障發生了劇烈的碰撞。

後者本該可以撐過一會兒,但這水柱炸出來的時候,康家地下的能源通路似乎也出了問題。

上千平米的宅院用的當然是同一條總線,原本燈火通明的康家當即就閃爍兩下,沒入一片黑暗。

【從水中升起,如鴿群與火一般的,我們的過往。】

而斥力屏障同樣在閃爍後關閉,盧卡斯怒吼著將埃森迦爾往後一推,自己轉瞬間撐起一道綠光瑩瑩的單向屏障,擋在了埃森迦爾身前。

一瞬間,仿佛迎風便漲的屏障就擴大至直徑約四十米的大小,它模糊不清的無形邊緣如燃燒的空氣般搖蕩,而盧卡斯燦爛的金色短發也在風中飄揚。

這一刻,埃森迦爾仿佛看到了……

看到了當年的伊文海勒·康。

【我們讀老舊的信,注視血管裏的紅。我們像白鶴一樣飛翔。】

——那次賞月在當時並沒有給人留下多大的印象,而次年,新的胚胎被移植進了單向不透光的體外保育艙,他那受人期待的弟弟在親人的注視下誕生。

但在他從‘胎兒’發育成‘嬰兒’之前,‘母親’在某一天消失不見。

從那以後,雖然乍一看父親與這個家好像什麽都沒變,但埃森迦爾知道,一切都變了。

【我想去遠方旅行,離開風能吹到的地方。】

盧卡斯背後,金發男人身形一晃,從幾乎跌坐在地的模樣,轉瞬間變回站姿。

【聽雨打屋檐的聲音,鐵皮的棚頂在天空下沙沙作響。】

他目光復雜的看了一眼盧卡斯——如果這孩子不是個防備不完善就可能受到嚴重影響的Omega,他也就不必要那樣擔憂且一直拖延對方的婚期了。

讓孩子選擇一個他自己喜歡的人,總比讓他被迫和一個沒感情的對象為了利益而互相折磨一輩子要強。康氏至少現在還不需要聯姻,而以後……

以後的事,就是盧卡斯自己做決定了。

埃森迦爾仰著頭,看那比大雨更大的雨潑進房間裏。

當年,在將死的父親面前,他知道了一些秘密。

也就是在那一天,他……

【老友啊,吻別我吧,在你仍知我有愛的日子裏。我要離開這一切,離開我們熟悉的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