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章

三月的天說變就變,寧枝剛走出醫院大門,方才湛藍的天瞬間變臉,看著像是要起沙塵暴。

她放棄乘地鐵的打算,勾緊口罩,轉而由室內電梯下負一樓去停車場。

寧枝是典型的清冷長相,黑長直,冷白皮,雙眼內勾外翹,沒什麽情緒,用好友鄭一滿的話來講,她渾身散發著一種“生人勿近”的氣場。

電梯裏還有幾位不相熟的同事,寧枝簡單打過招呼,從背包裏摸出耳機,背靠著墻,無視他們投在鏡面上的目光。

耳機裏傳來舒緩的輕音樂,寧枝緊繃一整天的神經得到放松,她肩膀下塌,沉沉呼出一口氣。

自從去年年末考進這家醫院,寧枝準時下班的次數屈指可數,神經外科節奏快壓力大,加班是家常便飯。

寧枝每次下班都好像剛打完一場仗。

負一樓到了,同事們陸續離開,寧枝最後一個出電梯。

她的車停得有點偏,寧枝依靠上次的記憶左拐,忽然見到院長跟一個男人迎面走過來。

院長臉上掛著笑,看上去,旁邊這人的地位比他高。

男人似乎比寧枝還要高一頭,目測有一米九,穿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肩寬腿長,氣場駭人。

兩人擦肩而過時,寧枝感覺他鏡片下探究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頓了一瞬,然而待寧枝看過去時,那人已大步離開,只留一個模糊的背影,讓寧枝疑心剛剛的一切是否是自己的錯覺。

空氣裏依稀殘留冷冽的雪松味,像那人給她的感覺,清絕孤冷,一捧微涼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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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的天徹底變得模糊昏黃,能見度極低,放眼望去,連一公裏內的路牌都看不清。

這樣的天沒辦法開車,寧枝把車送回原位,折返回樓上拿了條薄款的披肩。

好友鄭一滿在附近有間閑置的房子,寧枝提前給她發過短信,她從包裏摸出口罩戴雙層,隨手用披肩將頭發攏了攏,而後撐傘,寧枝就這樣走進黃色的霧中。

她一向沒什麽多余的情緒,周圍人或尖叫,或大笑,寧枝只是加快腳步,將披肩攏得更緊些,往目的地趕。

她走得急,因而並沒有看到,經過附院東門時,路邊那輛黑色轎車內一閃而過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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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枝到時,鄭一滿正火急火燎下樓,“你怎麽不給我打電話呀,我昨晚通宵,今天睡死過去了,外面這什麽鬼天氣,早知道我開車去接你啊。”

寧枝收了傘,將身上披肩抖了抖,很淡地笑了下:“這天開不了車,我沒事,上去吧。”

鄭一滿不肯相信,又將她來回轉了個圈,見她狀況良好,跟灰頭土臉壓根不沾邊,錯過消息的愧疚才慢慢淡下去。

兩人相識於大學,那時寧枝跟錢維遠鬧翻,從那個家裏搬了出去。不幸錯過住宿申請,她只能在外面租房,鄭一滿恰好是她的房東。

寧枝本就不是熱絡的性子,大學又不住宿舍,獨來獨往慣了,因而這麽多年,也就鄭一滿這一個朋友。

乘電梯時,寧枝順口問:“你今天怎麽在這裏?”

鄭一滿嘆氣:“昨晚在這附近有應酬唄,累死了,錢難掙屎難吃。”

寧枝拍拍她的肩:“鄭老板辛苦了。”

身上有些難受,黏糊糊的,寧枝扔下包就去洗澡。

洗完出來她接到錢維遠的電話,果斷按滅,對方堅持不懈打來,屏幕亮起第三回 ,寧枝接通,“什麽事?”

錢維遠似乎沒料到她會接,愣了片刻開口:“枝枝,是爸爸,外婆說讓你見見的那個奚總明天有空,我一會兒把地址和時間發你手機上,你到時候記得早點去,別讓人家覺得咱們失禮,爸爸說多你不愛聽,奚總這樣的青年才俊跟你是匹配的,咱們兩家呢,也有生意往來,到時候親上加親,你說多好?”

頭發還沒幹,垂在肩上濕漉漉的,寧枝有點煩:“知道了,還有別的事嗎?”

錢維遠“哎”了聲:“有空也回來看看,你自己算算,你都幾年沒回家了。”

“嗯。”寧枝掐斷電話,插上吹風機專心吹頭發。

暖風溫熱,她忽然自嘲地扯了下嘴角,離開那個家幾年,錢維遠給她打電話的次數屈指可數,現在突然想起她這個女兒,怕不是重點在“生意往來,親上加親”這八個字吧。

鄭一滿在外面聽了半天,見吹風機響起,她推門進來,“又是你那個半路冒出來的爹打來的?”

寧枝關掉吹風機點點頭。

鄭一滿對著天花板翻了個白眼:“合著這麽多年才想起自己有個女兒可以賣唄,我跟你講,前幾天我讓我爸給我查了一下,錢維遠最近公司遇到點麻煩,正四處找人幫忙接盤呢,你最近注意點,別被他坑了,反正——等等,你剛剛說什麽?”

寧枝仰頭,重復一遍:“我明天要去相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