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入徐

西邊的原野之上出現了一隊軍士。

天剛放晴兩日,他們就迫不及待地趕過來了。

是的,蕭縣已經投降。幾百武人帶著兩千土團,本來還想守一守呢,可當徐州在大撤退的消息被故意傳播過來之後,頓時萬念俱灰,連提刀的勁都沒了,很幹脆利落地投降了。

朱珍率部進駐城池,土團鄉夫一律遣散,衙兵、州縣兵上繳武器,在軍營內聽候處置。

義從軍使沒藏結明等不及了,在雨勢稍收之後,親提三千精兵,趕著馬騾,帶上七日幹糧,一路東行——圍城諸軍,他們竟然是最積極的。

當然龍驤、拱宸二軍也很積極。

淮人撤了兩三天後,已經不派水師北來了。再加上降將張超聯絡了一些舊識,人家直接放開道路,半推半就降了。龍驤軍副使賀德倫親率一千軍士,登上了城北的山崗。

不過也有蠢人試圖講價錢,故意阻攔。這就是純粹的蠢了,到現在還看不清形勢,試圖繼續保持半獨立地位,那就免不了秋後算賬。

二十四日午時,離徐州最遠的義從軍反倒最先趕到。

三千士卒顧不得連日行軍的疲憊,首先攻打石佛山寨。守軍沒有抵抗,喊話後投降。

隨後,戲馬台千余守軍也遣使接洽,表示願降。

掃除了這兩個後顧之憂,沒藏結明裹挾著降兵一起進城。

還在亂哄哄撤退的徐州上下頓時大亂。他們沒想到淮軍水師主力走後,徐州武夫的士氣也隨之日漸低落,竟然一矢不發就降了。慌亂之中,什麽都顧不得了,扔下財貨,帶著家人就跑。

周本的座艦還停留在泗水河面上。

其實重要人物第一天就走光了,現在在撤的多是財貨及願意南投的百姓。他們的價值很低,周本根本不想帶走。不過反正也沒人可以威脅到他們,便無所謂了。

但他沒想到,還有夏兵敢脫離補給車隊奮勇追過來。

只帶了幾天幹糧,沒有著甲,武器不全,渾身裹滿泥巴,氣喘籲籲,體力大衰,這個樣子能打仗嗎?

事實讓他大跌眼鏡,原本可以輕松擊潰他們的徐州兵選擇了投降。

沒奈何之下,周本讓部分淮軍士卒下船,著甲後墻列而進,擊潰了追得最快的一股夏兵。然後——跑路!

“周將軍,帶我走吧!我拷掠過好幾個夏軍斥候,他們不會放過我的。”

“周將軍,去歲有人欲獻豐縣而降,我殺過兩個夏軍使者,帶我走吧。”

周本一拳砸在某個往船上直沖的典獄的臉上,啐了一口,旋即也不理他了,三步並作兩步上了船。

淮軍甲士也依次登船。最後上船的一員收了纜繩,撤去踏板。

水手們喊著號子,齊齊劃槳,艦只緩緩離開了碼頭,進入了百余步寬的泗水,慢慢南下。

河岸上響起齊齊的哀嘆。

隨後便是一陣更大的混亂。有人倉皇逃跑,有人開始搶掠淮人丟棄的財物,有人轉身向西回城,聽天由命。

濃煙也在各處升騰了起來,似乎有人在縱火,直到入夜後一場暴雨降下,這才重歸平靜。

徐州,就在這樣一種混亂的情況下,以一種令人瞠目結舌的方式易了手。

……

邵樹德在五月底抵達了徐州東南。

不到三百裏的路程,愣是走了二十天,一天才行軍十余裏。這還是騎兵,速度慢得令人發指。

但他們走得已經很快了。

雨勢連綿不斷,道路泥濘不可,補給輸送困難,北上後甚至完全停止了,就連信使傳遞消息之時,都像放了慢動作,時效性大減。

這些驛道都得重修,爛得可以!

沿途北上之時,他甚至能看到匆匆南下的淮軍船只。

泗水,可真是黃金水道啊。

後世建國後已經效用大減了,在山東段仍有六七十米寬,最寬之處二三百米。明清之時,大部分河段百余米寬。國朝,“二百余步”,這就是超過三百米了。

泗水的逐步淤塞湮廢,與黃河改道脫不開關系。奪淮入海,當真是黃淮平原上最大的生態災難,沒有之一。

“以後若要南征,得想辦法阻止淮軍舟師入泗水。”邵樹德抵達了之前周本所立之碼頭,馬鞭遙指寬闊的河面,問道。

葛從周、沒藏結明等一幹將校在不遠處列隊相迎,但邵樹德根本不急著進城,反而考校起了銀鞍直將校。

“不如在清口築城。搜羅工匠,花費幾個月功夫,就地打制弩台。”陳章直性子,直接說道。

邵樹德搖了搖頭,道:“此策不妥。”

從後勤運輸角度來說,清口築城很合理,泗水這條交通大動脈沒理由不用。在後世的時候,他讀史書,看到龐師古傻愣愣地非要沿著泗水南下,最後在清口紮營,大為不解。但領兵這麽多年,他知道,如果換他來,多半也要這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