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平靜

北風勁吹,大雪紛飛,白色的城墻上很快就堆滿了一層厚厚的積雪。

城東南的武威軍大營內,軍使盧懷忠正在閱讀公函。

他識字不多,大部分還是這些年學的,讀起來磕磕絆絆,不過在幕僚的幫助下,還是弄明白了公文中的意思。

“周夫子,這意思就是說,以後關北四道,就一個幕府了?大帥也不是定難軍節度使,而是朔方節度使了?”盧懷忠問道。

他身上穿著一件精美的甲胄,擦拭得幾乎一塵不染。也不知道大冬天穿鐵甲怎麽受得了的,就那麽直挺挺地坐在那裏,面容嚴肅。

以前他不是這種性子的。當還是個小小的火長時,粗魯豪邁,好勇鬥狠,怎麽看都是個屠狗輩,一點沒個大將的樣子。

但人是會被環境改變的。

從鐵林都時候起,盧懷忠就“被迫”參加各種研討,時間一長,倒也學到了不少東西。後來,邵樹德不斷勸他讀書,盧懷忠沒法,便讓軍中幕僚給他讀書、講史。你別說,讀進去以後,還是挺有意思的。

盧懷忠就這樣沉迷於“學習的快樂”,知識慢慢積累,眼界逐漸開闊。直到討伐靈州那次,厚積薄發,鬼使神差地看透了整個戰場局勢,果斷出擊,獲得了最終的勝利。

那次大勝給了他不小的信心。只可惜,後來留守靈夏的時間越來越長,即便出征,也是跟著大部隊一起行動,再沒有了獨領一路兵馬的機會。

今年征山南西道,他又是留守夏州,為此惆悵了好久。心情煩惱之下,也就只好把精力用在治軍上面了,各種操練、各種巡查、各種比試。對人嚴苛,對自己也嚴,直到大帥班師,交卸了兵權為止。

不過他很快又得到了兵權,那就是率武威軍七千步騎屯駐興元府百牢關、陽平關一線。定遠軍使王遇將率七千五百步騎屯駐固鎮、興城關一線。

兩軍都是過了年後開拔,前往山南西道鎮守,為期至少兩年。

盧懷忠被任命為興鳳梁鎮遏兵馬使,替邵大帥鎮著山南西道乃至龍劍十余州,收取財貨的同時,密切關注蜀中局勢。一旦有變,快速來報。

嚴格說起來,這也算是一路大軍的主帥了吧?只是,總感覺還差點意思。因為這是駐防兵馬,而不是進攻敵人時野戰軍團。

“軍使,朝廷有詔,罷舊定難軍、振武軍、天德軍、朔方四鎮,以關北十州之地,新置朔方鎮。靈武郡王任朔方節度使,管內觀察處置等使、押藩落使、營田使、監牧使、鎮北都護、靈州大都督府長史,兼靈州刺史、河西觀察使。如今關北夏綏銀宥靈鹽會豐勝麟十州三十五縣之地,確實只有一個幕府了。”周夫子恭敬地答道。

“如此處置,倒也不錯。”盧懷忠沉默一會後,說道:“關北四道,本來就大帥一人說了算,愣是分成四道,單從禦敵方面來說,也不合理。”

“軍使,是否派人恭賀?”周夫子提醒道。

夏州左近各軍,一般來說總有一兩支是處於警備狀態,各級軍將在營,軍士不得準假,軍糧、器械儲備充足,足可打數場大規模戰鬥。如今武威軍就處於這麽一種狀態,因此作為軍使的盧懷忠是沒法離開大營的,只能遣使至夏州恭賀。

“遣使恭賀,盡快。”盧懷忠雖然喜歡打打殺殺,但不代表他沒情商,這種關鍵時刻,自然要大表忠心。

周夫子暗暗松了口氣。在他看來,大帥對盧軍使是非常信任的。出征在外時,留守夏州的任務就交給了他,這不是信任是什麽?

而且,看軍使平日裏的言行,對大帥的所作所為頗多贊譽,把其他藩鎮節帥貶得一文不值。本來就忠心,那麽還要表現出來,讓大帥知道你從始至終都忠貞如一,以後這富貴自然就能安享不斷了。

無獨有偶,屯於夏州城內外的鐵騎軍、鐵林軍、定遠軍、義從軍等部十將以上軍官,也在同一時間恭賀。等再過些日子,遠鎮隴右的豐安軍、天德軍、經略軍的使者估計就會到了。在他們之後,還有各蕃部頭人、鄰鎮藩帥,誰在這個時候沒表示,就會被懷疑有異心,以後的下場,自然不必多說。

這——其實是一次服從測試。

各軍主官、幕府及州縣官員的賀表很快如雪片般飛往府邸。

邵樹德正在給兒子們講解步弓的使用,聽聞之後,直接一笑,道:“意料之中。十州之地,誰敢跟我炸刺?”

折芳靄笑著替邵樹德整了整袍服,道:“知道郎君的威風,邵扒皮之名,都傳到府中了。”

“吾只擅扒衣,不擅扒皮,娘子當知某精於此道。”

折芳靄氣得臉又紅了,道:“孩兒們都在呢,你又胡說八道。”

“唔……”邵樹德收斂笑容,看向承節、嗣武兩個孩兒,見他們的興趣還停留在步弓上,輕聲道:“娘子稍安勿躁,待給孩兒們講完弓刀之事,晚間親自向娘子演示槍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