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大善人25

第一天帶著兒子逛遍了雲湖鎮,第二天,周逸芳帶著兒子去了鄉下。

從小鎮往南邊走,一路經過好幾個村子,才會到達周家曾經居住過的小村莊,而周逸芳有心讓兒子多看看世情,不只是停留在老家,第三天又帶著他往南走了走。

從雲湖鎮出去,鄉村的情景自然是比鎮上更蕭條許多。烈日之下,田野裏依舊有許多農人在勞作,幼童在田壟上奔跑,曬得黑不溜秋的,只穿著一條短短的褲子。

再大一些的孩子,連玩耍都沒了,跟著大人蹲在地裏幹活。

臨到午間,大郎吃著娘親準備的肉幹,好奇湊過去看村民的食物,卻發現只有兩三頭番薯,而且不是一個人吃,是一家子勞作的人分著吃。

大郎問:“這麽點番薯,你們就夠了?”

農人答:“公子爺啊,這些番薯當然不夠,幹活半個時辰就又餓了,可家裏沒余糧,不省著吃,以後更要挨餓。現在這世道,我們能吃這麽多,已經是知足了。”

大郎感覺自己仿佛一個傻子闖進了農人的世界,想起了祖父教自己的那句“何不食肉糜”。頓時臉紅尷尬,連忙退了出來。

回到周逸芳身邊,他問:“娘,你不是說朱家是善良的富人嗎?可是這些農人都吃不飽飯,種這麽多的地,卻一餐只能吃半個番薯。”

周逸芳坐在樹蔭下,沖他招招手,給他科普當下這個朝代的各種稅賦和勞役,接著舉例子,帶著他計算一個農戶,一年收成幾何,交稅幾何,交租子幾何,若是遇到勞役,交錢或者出勞動力的成本是幾何……

大郎顧不上吃飯了,鎖著眉頭在娘親教導下一筆一筆算著賬,算到後來,他驚呆了:“不會吧,種了一年的地,不但一分錢沒入賬,還要倒貼錢財?那這些農民都怎麽活啊?”

周逸芳在租子那裏圈了一下:“娘說朱家還不錯,就在這裏。朱家和周圍幾家地主相比,租子是隨著年成好壞隨時改變的,他們家底厚,一年少收一點錢不會餓死,但是農民要餓死,所以他們會調整租子比例,適當降下去,讓這些辛勞的農人好歹有結余過日子。”

大郎兩條眉毛完全皺在了一起:“這聽著也不像多好啊,我養一群雞,我也得給它們喂吃的才能讓它們下蛋,這不是一樣的道理嗎?都是應該的呀。”

周逸芳笑:“這就是另一個理論了。”

大郎追問:“什麽理論?”

周逸芳:“地主。朱家是地主,天然就是養雞人,對雞來說,養雞人該不該存在?”

大郎想了想:“不該吧,沒有養雞人,雞也能在外頭覓食活下來。”

周逸芳又問:“那作為養雞人,買雞養雞讓它們下蛋,有問題嗎?”

大郎臉也皺起來了:“好像是沒問題。”

他太苦惱了,仰著臉看向周逸芳:“那,娘――這就是沒法解決的問題嗎?怎麽可以讓雞過得好,又不會讓養雞的人損失呢?”

周逸芳:“兩全其美是不可能的。”

“為什麽?”

“你想想,如果你去養雞,同樣的錢,養十只雞好,還是二十只雞好?”

“那當然是二十只好了。”

“為什麽?”

“賺得多啊!”

母子倆對答如流。

周逸芳:“地主也是這樣想的。所以一樣的地,收租當然是越高越好,因為賺得多啊。”

“啊――”大郎呆住。

“地主想要多賺錢,農民就只能少賺錢,除去稅賦,剩下的錢就這麽多,誰不想拿的更多呢?”

大郎眼睛一亮:“所以應該讓朝廷減少稅賦!”

周逸芳:“一,現在的朝廷是不可能減少稅賦的;二,若是減少了稅賦,就意味著多出來一部分錢,你覺得,地主會讓出去給農家嗎?”

大郎想說,會啊,地主都那麽多錢了。

任十一插嘴,直接說:“誰會嫌錢多?”

大郎一下子閉上了嘴,因為他發現無可反駁。

周逸芳總結:“所以,娘才說,朱家算是不錯的,他們能克制人性的貪婪,盡量給農民一條活路。”

大郎郁郁,低聲問:“那其他地主呢?就沒有幫一幫這些貧農的辦法了嗎?”

周逸芳:“有。”

大郎立刻目光灼灼地看過來。

“一整改稅賦,二限制地主。具體的辦法,歷朝歷代都有人曾經嘗試過,改革過,待回家去了,你可以找相關的書籍看一看,我們一起討論。”

大郎一下子起了興趣:“好,娘你告訴我什麽書,我回去就看。”

周逸芳答應下來,又說勞役:“每次哪裏要修堤壩、哪裏要造橋,甚至衙門要造什麽進上的東西,都要發動百姓服勞役。勞役艱苦,許多人有去無回,哪怕回來了,在服役期間家中也會失去勞動力。朱家每年會資助修路鋪橋,他們會給工錢,如此既減少了勞役的次數,也給百姓多了賺錢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