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7章 催促

董承風在秦淮河兩年多的時間,見過的人不計其數,卻沒有一個人,有眼前這人的氣度。

這是一個蓄著胡子的中年人,身形修長,穿一件天青色的長衫,頗有幾分青衫落拓的書生氣。

長相更是出眾。

修眉朗目,眉宇之間自帶著貴氣,給人一種不動聲色的壓迫感。

最吸引人的是他的一雙眸子,明明無波無瀾,沉穩大氣,但就是不敢讓人直視。

“你叫什麽?”他問。

聲音低沉柔和,聽不出任何喜怒。

“晏三合,我知道眼前的人很不一般,但你想啊,我連彈琴的手指都保不住了,還怕他個鳥啊!”

董承風頗有幾分自豪道:“我就頭一昂,大大方方回答道:姓董,名承風,你叫什麽,報上名來?”

晏三合撲哧笑了,“換個人問這一句,下場就是亂棍打死。”

“還有更狂的呢。”

問完這一句,他察覺到蕭澤的臉微微一變,索性又不知死活地添了一句:

“你找我來,所謂何事?”

“找你來,想聽你彈一曲。”

中年人上前半步,“彈得好,才配知道我的名字。”

董承風心裏“哎喲”一聲,心說這人竟然比他還狂,少見!

“無名無姓之輩,不配聽我談琴。”

他初生牛犢不怕虎,只當又是一個尋音而來的人,鐵了心的想壓一壓這人的氣勢。

“先說姓名,再聽琴。還有,我彈琴,一曲收費一百兩。”

話落,蕭澤的臉色又變了。

中年人目光向蕭澤淡淡一掃,蕭澤立刻往後退一半步。

“姓趙,字容與,放心,銀子不會少你的。”

董承風見他乖乖說了,心裏得到極大的滿足,“想在哪裏聽?院子,還是屋裏。”

“屋裏。”

“那就進屋。”

董承風反客為主,擡腿就往屋裏走。

進屋,他一看這屋子和他呆的那間也沒什麽差別,不過就是屋裏的擺設多一點,越發的隨意起來。

他彈琴,喜歡席地而坐。

用腳勾過一個蒲團,他撩起衣裳,大大咧咧坐下去,撥動了幾下琴弦。

中年人看他一眼後,在貴妃榻上歪了下來,半眯起眼睛,道:“你彈吧。”

董承風一看這架勢,心道這人是個聽曲的行家啊。

真正會聽曲兒的人,都不會正襟危坐,都是怎麽舒服怎麽來。

既然是行家,那就得拿出些看家的本事來。

董承風彈了一曲了他最拿手的《春江花月夜》。

一曲彈完,料想中的掌聲沒聽見,耳邊只聽見輕微的鼾聲,擡頭一看……

“好家夥,竟然給聽睡著了。”

董承風說到這裏,就不再往下說,看著晏三合,露出“你也是這副德性”的表情。

晏三合臉上沒有半點羞愧:“不好意思,我對琴音一竅不通,就感覺挺催眠的。”

“是啊,挺催眠的。”

董承風此刻的表情,和多年前聽到鼾聲的表情一模一樣——都是說不出的一言難盡。

他心裏罵道:操啊,這孫子到底是會聽曲呢,還是不會聽?

在他的琴音裏睡著了,這是打算埋汰誰?

正要開口問,蕭澤伸手沖他做了個噤聲手勢,然後悄無聲息的走上前,替那人輕輕蓋了一床薄毯。

然後,蕭澤拿過一個蒲團,在他面前坐下來,眼對眼,鼻對鼻。

董承風徹底懵了。

啥情況啊?

他剛要動一動,蕭澤的眼神淡淡地掃過來,眼裏的警告意味十分的明顯。

董承風一點都不懼怕那睡著的人,卻不知為何,卻有些忌憚眼前這一位。

師父曾和他說過一句話,高僧沒有香火氣,將軍沒有殺氣才是最厲害的,因為你永遠看不出他厲害在什麽地方。

事後證明,他的直覺是對的。

這位仁兄殺人根本不用刀,一片樹葉,一根樹枝,就能輕輕松松取人性命,下手賊狠。

就這樣,他一動不動的坐了整整三個時辰。

就在他快被一泡尿憋得差點死過去的時候,榻上的人醒了。

那人伸了個懶腰,臉上露出饜足的表情,然後沖蕭澤輕輕一點頭。

蕭澤開口道:“上個茅廁後,過來拿銀子。”

他媽的!

他媽的!

他媽的!

董承風在心裏破口大罵,有錢了不起啊,憋壞了老子的命根子,老子跟你們沒完。

一泡尿撒完,他如約回來要銀子,結果那人從口袋裏掏出一文錢,放在桌上:

“一文錢,買你三年時間,專門為我一個人彈琴。”

不僅埋汰人,還侮辱人。

董承風長這麽大,沒受過這樣的羞辱,正要發作時,忽然察覺到不對。

彈琴,就意味著他的三根手指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