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在那之後, 記憶戛然而止,不再清晰。

景眠思緒回籠時,發現自己已經在地板上坐了很久,光線柔和依舊, 夜色靜謐無聲。

少年像是想起了什麽, 連忙站起身,又找到了拖鞋穿上。

長久以來養成的習慣, 讓他第一反應不是怕任先生發現自己打開書房的抽屜, 而是抓到自己竟光著腳坐在冰涼的地板上。

景眠關上抽屜,卻把手鏈握在了手中。

只是,當年在他闖進那個陌生人的套房之後。

後來到底發生了什麽?

景眠回到臥室。

他掀開被子躺回床上, 動作放得很輕, 怕吵醒任先生。

也或許, 他應該叫醒男人,問個清楚。

但心跳劇烈, 顯然就連他自己都還沒能消化剛剛發生的事,更別說把這股沖動付諸行動。

手鏈是他三年前丟的,時間點也恰好重合。

記憶太過遙遠,少年只能依稀抓住幾個細節的記憶點。比如那時他剛高考結束, 節氣渡入初秋, 再比如那天是媽媽的忌日, 景國振卻依舊帶著他出席某個他不知道名字的大人物的生日宴。

後來, 他在角落裏恐慌發作,還因為難受給自己灌了酒。

再後來,似乎把某人……誤認成了哥哥。

如此看來, 便是那個他在頂層套房裏遇見的人。

景眠如今想起來,依舊尷尬不已。

他不僅認錯了人, 如此看來,他還把手鏈戴在對方手腕上,或許以他當時的狀態,戴到最後,可能淚眼模糊。

況且,手鏈在外人看來大概極其劣質,是出自孩子的手工,連擺上路邊攤的資格都不配。

彼此都是男人,被送上這種幼稚拙劣的禮物,景眠無法想象對方作何感受。

大概會以為他是瘋子。

模糊的印象中,對方像是坐著輪椅,留著長發。

很明顯還是位殘疾人。

景眠輾轉反側。

他無法和任先生聯想在一起。

幾年前的過往無從考證,他在書房發現的秘密,也無法讓他斷定當年那個人就是任先生。

……

但如果真的是呢?

那他便是被先生,拯救了兩次。

一直都是先生。

本以為在那段艱難的時光裏,他們各自舔舐傷口,誰知,命運卻早已緊緊纏繞。

他們以為的毫無交集,其實是不顧一切的久別重逢。

從來都不是什麽商業聯姻,

——他們在雙向奔赴。

或許這些只有親口問任先生,才會真相大白。

景眠盯著天花板,緊挨著胸膛的,是蓬勃而無法抑制的心跳。

一旦問了,如今的一切大概都會和以前變得不一樣。

暗潮洶湧,頃刻覆岸。

景眠不確定自己有沒有準備好。

本以為今晚都會無法入眠,誰知景眠竟漸漸睡著了,還睡得異常安穩。

大病初愈需要休息,景眠直到第二天清早,迷迷糊糊間,似乎有人走到自己的床邊,微微俯身。

景眠想睜開眼睛,卻和困意掙紮。

“今天要去晏城,有活動行程。”

晏城?

景眠顯然在消化著任先生的話,稍稍啟唇,帶著點鼻音:“…什麽時候回來?”

“明晚。”

任先生道:“我讓余年留在臨城,於姨也會來做飯,有什麽需要和他們說。”

景眠睫毛微顫,嗯了一聲。

“也可以給先生打電話。”

景眠手縮進被窩,困到意識模糊,還是小聲回應:“第一時間給先生打電話。”

……

不久,景眠感覺溫暖的觸感落在了鼻梁和眉心,僅是一瞬的停頓和微怔,便讓他心跳驟然加速起來。

景眠徹底坐起身時,家裏只剩下了自己。

不,

還有樓下的李道陽。

景眠腸子都悔青了。

任先生一去就是兩天,他還什麽都沒來得及問。

李道陽聽到聲音,一邊刷牙,滿嘴泡沫從一樓擡頭喊他:“眠眠!你老公出差了,咱們中午訂外賣?”

景眠扶住圍欄,視線看著空蕩蕩的客廳,有些失落地走下來。

李道陽察覺他的表情:“怎麽了這是?”

……

“所以,當年在你發作的時候安撫你的那個陌生人,就是你現在的先生?”

景眠坐在沙發上,點頭。

“從來都沒有第二個人,一直都只有你先生。”

李道陽比他還激動:“他就是救了你的哥哥啊!!”

景眠心裏和李道陽一樣振奮,但不得不嚴謹一下:“…還不確定。”

李道陽是景眠最親近的朋友,他知道這是一件很大的事,也難以想象。事關的,當然不僅僅是那條被歲月磨損、甚至可能生了銹的禮物,他說:“關鍵是,他竟然現在還留著手鏈,小心翼翼保存著你的小星星,任老師真的很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