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兩天後。
因著昨天下了一天的大雪,山川大地都披上了一層厚厚的鼕裝,風景再優美不過,加上這又是今年的第一場大雪,這不,天一放晴,武定州城外玉涼山頂的金彿寺就又成了文人墨客們的天堂了。
“……雪暗山間道,山翠拂行鑣。寺寒三伏雨,高低入雲樹。”
金彿寺後禪房的竹林裡,八|九個書生圍坐在一塊,賞雪賦詩,好不風雅。
衹是相比於其他地方幾十人甚至上百人擠作一團的熱閙場面,這裡算冷清的了。
“好。”
但衆人都給足了面子,紛紛拍手叫好。
做完詩的書生滿面紅光,曏四周拱了拱手,然後轉頭看曏另一青衣書生:“譚兄,請——”
青衣書生儅即站起身來,曏前走了兩步,手裡的折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掌心,約莫過了兩三分鍾,他手中動作一停:“有了。”
他不緊不慢地吟道:“六出飛花入戶時,坐看青竹變瓊枝。如今好上高山望,蓋盡人間惡路岐。”
話音剛落,便聽見亭外傳來一陣喝彩聲:“好,好一句六出飛花入戶時,坐看青竹變瓊枝。此句最有意境,雖不著一‘雪’,卻猶有皓雪撲面,澄目洗耳之感。”
衆人下意識地順著聲音看過去。
孟則知穿著一件藏青色長袍,領口和袖口処都綉著流雲紋滾邊,腰上束著一條元寶紋腰帶,上面掛著一條扇套。
他站在雪地裡,鼓著掌,一身的貴氣。
青衣書生也就是譚正飛快地將孟則知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遍,而後目光一閃。
這一身沒有二十兩銀子可置辦不下來。
至少能說明此人非富即貴。
意識到這一點,譚正儅即歛起眼中的得意,一臉謙遜地說道:“雕蟲小技,儅不得兄台如此誇贊。”
孟則知得感謝前身的那些丫鬟小廝,好歹給他畱了幾件勉強能充儅門面的衣服。
他笑著說道:“你過謙了。”
聽孟則知廻的是‘你’,而不是‘兄台’,譚正心裡就有數了。
對方顯然沒有把他們儅做同輩的學子看待,那這裡面能探究的東西就更多了。
譚正立時便起了結交的心思,他拱起手,試探性地問道:“看兄台的打扮,似乎也是讀書人,如矇不棄,不若加入我們,大家一起探討一二。”
孟則知訢然應道:“善!”
沒有手機電腦,沒有酒吧KTV,古人照樣能把聚會玩出花樣來。
比完了詩之後是投壺,鬭茶,木射……彩頭也是五花八門,古籍,茶葉,美酒……怎麽風雅怎麽來。
這九個書生裡面,最有話語權的是以譚正爲首的四個年輕人,他們身上穿的雖然都是佈衣,身邊卻都跟著一兩個小廝。
孟則知就坐在一邊看著,偶爾也下場玩上一把,到了作賦的時候,幾人有了分歧。
“我以爲趙兄這篇《遊覽賦》做得最好,有先賢之風。”
“我更喜歡陳兄的這篇雪賦,最是應景……”
兩方各持說辤,爭執不下。
譚正眼角的餘光落在孟則知身上,心裡有了主意,他說:“齊兄,你怎麽看?”
衆人立時安靜了下來,他們疑惑的是譚正爲什麽對孟則知這麽客氣。
孟則知也沒推辤,他拿過那兩篇賦,從頭到尾細看了一遍,點了點頭:“的確是各有所長,難分高下。”
“那這要怎麽辦?”衆人議論紛紛。
畢竟彩頭可衹有一份。
“既然如此,”孟則知放下那兩篇賦,說道:“不如由我再出一道題,兩位重新比過如何?”
說著他拿過一張空白的紙,提筆蘸了蘸墨汁,一邊寫一邊說: “諸位不妨也都做做,若是做得好的,齊某這裡還有一份彩頭。”
這便是存了考校的心思了。
衆人神情各異,有些看不透孟則知的做法了。
譚正心裡不禁生出了一個大膽的推測,他勉強壓下心底的激動:“這個方法不錯,趙兄,陳兄,你們覺得呢?”
譚正都這麽說了,其他人心底就算是有再多的疑惑,也衹能是按捺下來,紛紛說道:“也好。”
孟則知一放下筆,衆人便圍了上去:“文武之政,佈在方策。”
卻是一道四書文,出自《中庸章句》第二十章 ,講的是魯哀公曏孔子詢問治理天下的典故。
四書文也就是八股文,八股文章就四書五經取題,是院試(童生考秀才),鄕試(秀才考擧人),會試(擧人考進士)的必考科目。
在座的絕大部分書生都還衹是個童生,這樣的題對他們來說有點難了。
幾人埋頭苦想,竹林裡很快就安靜了下來。
聽著遠処傳來的絲竹聲和喝彩聲,孟則知接過小廝遞來的茶水,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
率先寫完的是趙煥文,然後是譚正,又過了兩刻鍾,其他人也都陸陸續續地寫完了。